“既然他去杀人,就一定想过了如何处理尸体,不会因匆忙而敷衍了事,着急离去。而且他有时间把人脸划花,衣物带走,却连最后把脚掌埋进土里这么点时间都没有?不要说他不小心没留意,这么明显的东西任何人都不会疏忽。”
叶军猜测着:“嗯……也或许是下雨冲出来的,那几天下过几次雷阵雨。”
“雨有多大?”今年整个夏天浙江都是副热带高压,几乎没下过雨。
“嗯……大倒不是很大。”
“除非特大暴雨,否则不会冲出半个脚掌。”
叶军不解问:“严老师,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严良紧紧皱起眉,立在原地思考了很久,随后他眼神复杂地看向了叶军,缓缓道:“也许,脚掌是被人挖出来的。”
叶军更加不解:“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说明什么?谁挖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严良对叶军的疑惑置若罔闻,他来回踱了几圈步,最后,轻轻地说了一句:“似乎两个月来的这些案子,我们所知道的所有来龙去脉,全部来自于朱朝阳的口供和他的那本日记。”
“对,嗯……您是怀疑朱朝阳说谎?”
严良不置可否道:“我不想妄加猜测。”
“他一个初中生,在这么多警察面前不会撒谎的。”
“他之前撒谎了。”
严良思索了一会儿,道:“你们有没有对他的口供和日记里的内容进行过调查确认?”
“当然,我们要做备案卷宗,第一时间就对里面的各项关键点都做了调查,这两天结果差不多都出来了。”叶军自信满满地拿出一叠文件,看看里面记录,介绍道:“先来说说夏月普和丁浩,我们查出他们身份,都是今年4月从北京xx孤儿院逃出来的。我们跟孤儿院取得了联系,他们院长知道了两人的事后,向我们证实,丁浩是里面的打架王,多次偷教导员的钱包逃出去打游戏,多次殴打其他孩子,甚至还有比他年纪大的,两次把人牙齿打落,三次致人轻伤,不服管教,和教导员都敢动手。我们在他尸体左臂上看到刻看‘人王’的刺青,他要做社团大哥、人中之王。他老家的派出所说他小时候就是因为盗窃被抓,又半夜去砸人家玻璃被带到派出所,后来送去孤儿院的。这样的暴力分子,如果调教不过来,出来后肯定危害社会。相比丁浩,看似夏月普好多了,但其实她比丁浩更坏,丁浩干坏事都是她出的主意。她性格一向很古怪,平时不说话,但骨子里有着不同于年龄的阴暗。她刚来孤儿院的时候就说她爸爸是被警察冤枉枪毙的,这导致了她性格偏激的一面。她结识了丁浩后,两人以兄妹相称,凡是骂了她的,丁浩都会动手打人。女生和她发生争执后,丁浩不打女生,但过几天得罪夏月营的人就会发现,自己的茶杯里被人放了大便,但她又不承认。后来,整个孤儿院里,这两个人成了孤立的小团体,不和其他人往来,其他孩子也不敢招惹他们。两人都经常被关禁闭,大概他们因此萌生了逃跑的念头,逃跑前还偷了院长的钱包。”
严良迟疑道:“那么……夏月普的爸爸,真的是被冤枉枪毙的?”
叶军耸耸肩:“这是其他地方的陈年旧案,没人知道了。反正在我个人看来,丁浩的暴力还是可控的,夏月普这样的孩子成年后才最危险。我们跟她老家派出所取得了联系,当地警察也都证实她七岁时把一同学推下水库淹死,但她那时不肯承认,警察找不出证据,而且她年纪小,此事不了了之。朱朝阳日记里提过,夏月普承认人是她推下去的。小小年纪就这样,内心里藏了多少事啊。”
严良不认同地揺头:“也不能怪他们,家庭、社会,都有责任。”
叶军不屑道:“同样家庭的小孩,他们孤儿院里还有很多,可那么多人都好好地生活着,慢慢成长着,可见不能把犯罪都归咎于环境,更重要的是自己放弃了走正路的心。”
严良知道叶军这样天天抓罪犯的实战警察和他一个知识分子对待犯罪的宽容度是不同的,也不愿反驳。只是轻微摇摇头,道:“其他呢?”
叶军道:“从事情发生顺序讲起吧,7月2日那天,朱永平和很多人打牌,那些人都证实,当天朱朝阳来厂里遇到王瑶母女,朱永平让他喊叔叔,这对孩子心中的仇恨埋下了伏笔,导致了少年宫去找朱晶晶报仇,结果意外引发悲剧。3日下午,在看到视频中张东升杀人后,朱朝阳选择了报警,警讯中心通话录音显示,当时朱朝阳刚说了半句话,电话就挂断了,协警回拨过去,变成夏月普接听了,她说拨错了。4日朱晶晶遇害的男厕所窗户上采集到的指纹,找到夏月普和丁浩的,朱晶晶嘴里阴毛和皮肤提取的dna也和丁浩完全匹配,证明了丁浩杀人。后面王瑶几次找朱朝阳的事,都是我接警处理的。所有事情和他日记里记载的完全一致。”
“那么……”严良迟疑道,“日记里所记载的每件事的时间有核对过吗?”
“完全一致,甚至还抽调了新华书店监控,证明每天下午夏月普约了朱朝阳见面。”
叶军又接着道:“至于最后一天的事,我们在张东升家搜查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毒药,他竟包在一个塑料膜里,塑料膜放在洁厕粉瓶子的最底下,好在他家东西不多,否则要找到还真不容易。毒药来源很难查了,可能买的,黑市剧毒物交易没法查,也可能是自己合成的,他利用老师的身份去学校实验室拿点化学品还是容易的。”
严良思索片刻,突然问:“有没有查过杀死张东升的那把匕首是不是他自家的?”
叶军不解地看着严良,还是回答了:“当然是他自己的了,那把匕首造型很特殊,我们查到,匕首是徐静大伯去德国旅游空运回来,送给徐静张东升新家镇宅用的。”
“哦……”严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叶军奇怪地问:“严老师,您到底在怀疑什么?”
严良犹豫了一阵,缓缓道:“我深信朱永平的尸体半个脚掌露出土外,决不是张东升疏忽大意,他不可能把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却犯这种低级失误。”
“嗯……那您的意思是……”
严良抿抿嘴:“我有个里鄙的猜测,我在想,会不会那半个脚掌,是朱朝阳挖出来的。”
“他……哦,我记起来了,他日记写过,朱永平夫妇死后的那个星期天,他去过公墓,可能他想看看他爸的尸体,挖出来看了眼,又盖回去了,结果露出半个脚掌。否则也不会这么快被人发现尸体。”
“可他日记里只说了他去过公墓,没有说他动过尸体。”
“他又不是拍纪录片,没必要把每天的一言一行都写下来吧。有时候日记篇幅长,有时候日记只有寥寥几句。”
严良道:“他现在已经在家了吗?”
“对,昨天晚上让他先回家休息了。”
“你能否打个电话问问?”
“想问他什么?”
“就是这一个问题,他有没有把尸体挖出来。”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叶军一头雾水。
严良狠狠点头:“非常重要!”
【第84节】
叶军按下免提,拨通了朱朝阳家的电话,是周春红接的,说还有事需要向她儿子核实。朱朝阳接了电话后,叶军说了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我就翻开土,看到脚,就……就怕了。”
严良直接凑到了电话机前,道:“你为什么要翻土?”
“我……我想看一眼。”
“那你为什么那天想到去公墓呢?”
“我……我想最后看一眼……看一眼我爸。”
“除此外,你是不是有其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