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杨复怎知她今日回去,而且,他不生她的气了吗?那日他离去,她清楚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至今心有余悸。
淼淼心怀忐忑,终于点了点头,“请乐水大哥带路。”
乐山始终与她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一路来到山庄门口。尽管她现在是人,但不知为何,满脑子都是那晚惊鸿一瞥,人间绝色,以及水下摆动的长鱼尾……
他摇了摇头,王爷看上的女人,哪轮得到他肖想。
踩着脚凳上车,待启程出发后,淼淼坐在车内左思右想,掀开布帘糯糯问道:“王爷这几日好吗?”
提起此事乐水便一肚子火气,不冷不热地应一声,“不大好。”
淼淼心下咯噔,“为何不好?”
乐水只道:“女郎回府后便知。”
因着他这句话,一路上淼淼都心绪不宁,默默猜测了许多种可能,恨不得能立即回到王府。山路走得奇慢,她一路催促了许多遍,最后乐山问了句:“女郎既然如此关心王爷,当初为何要选择留下?”
淼淼哑然,许久才道:“因为卫泠受伤了……”
乐山道:“彼时有随性的丫鬟,随便留下一位都能照顾他,女郎何必非要亲自留下?”
淼淼错愕,“那些丫鬟可以使唤吗?”
乐山不说话了,总觉得是对牛弹琴。
淼淼坐回车厢中,默默思考他的话,一直到车辇行到陵安巷,停在四王府门口。
*
从门口到溶光院的距离,淼淼轻车熟路,她没等乐水跟上,便牵裙一路小跑到院门口。
直到正室门口,才怯怯地停下,想到那日她跟杨复对峙,莫名有些退缩。
约莫半刻钟后,乐水赶来,她仍立在门口踟蹰,“怎么不进去?”
淼淼抬头,清亮水眸满是怯懦不安,“王爷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哼一声,不置可否。
连他都替王爷不值,更何况四王本人。
淼淼拧着手指头,慢吞吞地迈过门槛,走过喜鹊衔春落地罩,转过一道紫檀玻璃小插屏,待看清内室光景后,蓦然停住。
床榻幔帐松松挑起,杨复斜倚在石青大迎枕上,眉心拧起,唇色苍白。他只穿着白色中单,显得愈发虚弱。七八日不见,他略有清减,轮廓更加坚毅,只一双剑眉不见舒展。
榻前一位郎中跪在脚踏上替他按捏双腿,活络筋骨。淼淼视线落在他腿上,这才注意到异常。
杨复似有所觉,偏头睇来,目光触到她的那一瞬,清冷之中带着些许愠怒,更有几分柔情。
他挥退郎中,淡声吩咐:“都下去。”
☆、第六十四日
闻声,屋内众人皆退下,连郎中也不例外。紫衣丫鬟端着药,小心地放在朱漆楠木桌几上,行至淼淼身旁时,好奇地偷偷觑了她两眼。
先前溶光院搬入一名女郎,四王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瞧见。今日王爷见到她后,一反常态,眼里只剩下她一人,莫非便是眼前这位?
她容貌清丽,只称得上娟秀,倒没甚出挑的地方,唯有一双眼睛澄净明亮,恍若天上星辰,熠熠生辉。松花色对襟短衫沾着灰尘,裙摆褶皱,像是才从泥团里捞出来的叭儿狗,既狼狈又可怜。
淼淼也知道自己身上脏,这几天都没顾得上收拾,这会儿自然不好意思上前。更何况杨复看她的眼神要吃人似的,她原地踌躇,“我听乐水大哥说,王爷这几天过的不好。”
杨复不为所动,等她后续。
淼淼抿了抿唇,更行紧张,“上回是我不好……惹得王爷动怒,我……我给王爷赔不是……”
杨复总算肯出声了,“你打算如何赔?”
她鼓起勇气,“任凭王爷处置。”
这个条件很诱人,杨复盯着她片刻,开口道:“过来一些,站得那么远,本王可看不出丝毫诚意。”
淼淼一步步上前,没法忽略桌上的药碗,以及他缠绵病榻的模样,“王爷怎么了?”
她总算来到跟前,杨复面色略有缓和,但语气仍带着冷淡,“出行时不甚摔了一跤,需卧床几日。”
他轻描淡写地掩盖了事实,盖因不愿让她知晓,更不想给她烦恼。他曾允诺过她,只想娶她一人为妻。如今事情尚未解决,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瞒着她,让她继续安安乐乐地过活。
非但如此,杨复另外叮嘱乐山二人,让府里下人均守口如瓶。若泄露只言片语,便严加惩戒。
方才郎中上药上到一半,被他撵了出去。目下他双腿裤管卷至膝上,只见两个膝头淤血发紫,瞧着颇有些触目惊心。他身份尊贵,平常连磕磕碰碰都少有,何曾受过如此重伤,淼淼看后心疼不已,声音囔囔地:“你怎么摔成这样?”
那模样,似乎觉得他很笨。
杨复抬眸,不苟言笑,“身旁无人照顾,自然落得如此下场。”
淼淼被噎得哑口无言,他是在怪她照顾卫泠,没有照顾他吗?他果真还没消气,淼淼懊恼地想,而且看样子火气还不小。
但他毕竟是伤患,淼淼没有反驳,默默地承受他的苛责。
这种时候她当然要示好,她脑袋瓜不算愚钝,拿过郎中留下的药膏,跽身跪坐在脚踏上,眼睑半脸乖乖道:“我给王爷上药,以后由我照顾王爷。”
一壁说一壁拔掉软塞,倒出些许乳白药膏在手心化开,慢慢地揉搓在他的瘀伤处。她动作十分轻柔,又带着些许技巧,柔若无骨的小手缠上来,比郎中粗糙的手劲强了多倍。
淼淼心中有愧,加上底气不足,一直认真地给他上药,讨好的意味十足,“还疼吗?”
杨复敛眸,一直看着她的小脸,“为何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