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微带着秋月往玉彦堂那边走了去,日头刚刚露面不久,淡淡的日影从云层后透了出来,照在她鹅黄色撒花烟罗衫子上边,将那春衫照成了金黄颜色,整个人便如镀了一层金边一般,灿灿儿的发亮。
站在玉彦堂门口打门帘的丫鬟双喜看了好半日,这才将门帘擎在手中高高举起,口中啧啧叹道:“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来了呢,原来竟是二小姐过来了。”
慕老夫人已经起床,正坐在玉彦堂的主座上与身边站着的丫鬟双珠说话,见着慕微进来,笑眯眯的朝她招了招手:“微丫头,快些过来,祖母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慕微笑吟吟的走了过去,朝慕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安好,慕微请安来迟了。”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闪闪的发着亮:“祖母,究竟是什么消息?可是哥哥那边有喜讯?”
虽然足不出户,可传闻却没有少听,丫鬟们说起前方的战事来个个脸上都有着欢快的笑容:“听说大公子英勇无敌,将南燕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是呢是呢,听俺娘说都打到黄州去了!”有人就连什么地方都知道:“黄州跟那南燕的都城不远了,想来南燕很快就要完了!”
似乎有人用针扎了她一下,慕微只觉自己一颗心有几分酸痛,脑子里边一片混乱,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张脸孔来。燕昊,他还好吗?哥哥有没有与他兵戎相见?云州是否已经沦陷,那个大院子里的孤寡老人和孩子们是否安全?
虽然心中在为燕昊担忧,可她同样也为慕乾担忧,俗话说刀剑无情,领军在前方打仗可不是一件轻松事情,不能有丝毫的懈怠。一面是慕乾,一面是燕昊,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倾向于哪边更多一些,她只能祈祷自己的兄长不要跟燕昊在战场上相见,不要两人斗个你死我活。
现在瞧着慕老夫人的笑脸,慕微心中虽然忐忑,可脸上还是要装出一副欢喜的神色来,垂手站在慕老夫人旁边,显得温婉端庄。
“你猜得没错,确实是好消息。”慕老夫人将桌子上一张信笺拿了起来:“刚刚送进与玉彦堂的急件,你兄长已经攻克了江都,将那南燕皇帝拿下,看来不多时便会班师回朝了。”
“真的?”慕微脸上露出了笑容来,伸手接过慕老夫人手中的信笺看了起来。慕乾的信上说他攻打南燕很是顺利,将黄州拿下以后便长驱直入,拿下了明州与豫州。本以为江都乃是南燕都城,应该城防严密,肯定会是一场硬仗,还想等着后来派出的十万人马会师以后再一起来攻打江都。
“没想刚到江都城外,便有南燕官员派人联络,自愿献城,倒也免了军队讨伐之苦。”慕乾的字里行间充满了疑惑的语气,那献城的官员姓曹,乃是宠妃曹贵妃的父亲:“听说南燕萧皇后已经在冷宫自尽身亡,燕铣有意扶了曹贵妃为皇后,她生的三皇子为太子,可不知为何这位曹大人竟然要来献城。”
这可真是一件蹊跷事儿,慕乾带兵将南燕的皇宫包围起来,四处搜查燕铣的下落,最后是在一口枯井中找到他的,一个箩筐放了下去,坐在箩筐里被拉上来的,不仅仅只有燕铣一个人,他还抱着两位妃嫔,缩在箩筐里边瑟瑟发抖。
这两位妃嫔里边,有一位便是那曹贵妃。
“既然这般得燕铣宠爱,就连逃亡都要带上她,为何她的父亲却要做出这般举动,简直是将她弃置不顾。”慕乾在信中连连叹息:“这般薄情寡义的父亲,实在也是少见。”
薄情寡义?慕微心中微微一哂,这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想来这位曹贵妃的父亲早就做好了投降大虞的打算,只是把宫中的女儿当自己的一枚棋子,让南燕的皇上不怀疑他,让他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慕微忽然想到了在深宫里的大姐慕瑛,当年她才六岁的时候便进宫去侍奉太后娘娘,十六岁做了贵人十八岁为昭仪,她一步步的走到这个位置,家中的助力不可小觑,可同样她也是父亲放去宫中的一枚棋子。
所谓树大招风,功高震主,慕微坚信大虞皇上赫连铖对于慕家肯定是有猜忌的,为了打消他的猜忌,父亲才将姐姐慕瑛送进皇宫,就如同有一个质子在那里边一般,等于是间接的向皇上表了忠心。
可万一父亲哪一日真起了那谋逆的心思,姐姐便会是第一个遭殃的人。慕微站在那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忽然间觉得姐姐实在是可怜,伴君如伴虎,不说深宫里倾轧有多么厉害,便是被家中作为棋子,那么小便进宫受苦,也着实让人心里头难受。
自己与姐姐慕瑛,虽说在旁人看来都是金尊玉贵的慕家小姐,可是她们却有自己说不出的苦处。那次从云州回来,为了保全慕乾,慕老夫人毫不犹豫,当即便让太原王对外宣称她是被流民掳走了,宁可她名声有失,宁可将她推到太原王的游宴前去勇敢面对流言蜚语,也不愿意让慕乾受一丝一毫的伤损。
虽然她喜欢慕乾,喜欢这个宠溺自己的兄长,可是祖母的做法也有些让她寒心,现在瞧着曹贵妃的下场,联想到慕瑛,再联想到自己,由不得慕微心寒。
“微丫头,你冷吗?如何便打起寒颤来了?”慕老夫人见着慕微似乎摇动了□子,伸出手来将她拉到一旁,摸了摸她的手心:“还好,不是很凉。”
“祖母,我只是高兴得晃了□子。”慕微捏着那张信笺,装出一副愉悦的模样来:“大哥就要回来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赶上我的及笄礼。”
慕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哪里能有这般快?今儿都十三了,你及笄在后日,他又不能变出一双翅膀飞回来。”见着慕微似乎有几分失望,慕老夫人拿起了手边一个锦盒:“你大哥对你这个做妹子的实在是好,他在外打仗都还记着你及笄的这事情,随着八百里加急信件将你的及笄礼给你送回家来了。”
慕微接过那个锦盒,轻轻拨了下上边的栓子,就听“喀拉”一声,那锦盒应声而开,从里边冲出了一道光彩来,熠熠生辉的照到了玉彦堂的屋顶。
锦盒里边是一支九尾凤钗。
慕微将那九尾凤钗拿在手中,朝着天窗那边转了转,凤凰的九条尾翎上镶嵌着各色宝石,随着她的手势不断的变幻着颜色,在玉彦堂的地面上投下了点点斑驳的光影,有金色,有银色,还有绿色紫色红色,各种颜色交织在一处,就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画。
“祖母,这九尾凤钗,恐怕我是不能戴的。”慕微摇了摇头,心道慕乾实在是鲁莽,也不问问旁人,着首饰上头究竟有什么讲究。
慕老夫人坐在那里,脸上也变了颜色,厉声道:“微丫头,快些将这锦盒关上,莫让人给看见这支凤钗了!”
九尾凤钗,在大虞与南燕,都是皇后娘娘才能佩戴的首饰,慕乾怎么便将这东西弄回来了?虽说凤钗不是龙袍,但让人知道了免不得会说慕家人肆无忌惮,将皇后娘娘的东西都私自截留下来了!
慕老夫人坐在那里,心中暗自想着,肯定是慕乾带兵攻克江都以后,在南燕皇宫里清洗了一番,发现这支凤钗价值连城,就想将它送了给慕微做及笄礼。他的来信上还写得洋洋得意:“无意间觅得一件好宝贝,特地派人快马加鞭送回府来,让小妹在及笄礼上增色。”
增色、增色!他究竟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是谁才能戴在头上的!慕老夫人喘了一口气,她伸手将那锦盒接了过来打量了一番,暗金色的缎面盒子,精致的小栓子,无不显示着这饰物的不同一般。
慕老夫人很想让人这盒子去扔了,也做个眼不见为净,可是保不定就有人已经知道慕乾私自将这九尾凤钗昧下的事情,到时候万一捅到皇上那里去了,总要有个东西交差才好。而且,若是皇上因此起了疑心,那又该如何是好?
慕微走到慕老夫人身后,伸出手轻轻揉着她的肩膀道:“祖母,你也别太着急,咱们大虞不还没有皇后吗?说不定这九尾凤钗还是姐姐的契机呢。”
“契机?”慕老夫人沉吟了一句,忽然便笑了起来:“微丫头你可真是聪明伶俐,才这一眨眼的功夫,你便想出了应对的法子来了。你说得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契机,慕昭仪住在那映月宫里也有两年多了,是该挪挪地方了。”
大虞皇后宫只分了五级,绵福、中式、椒房、贵人、昭仪、皇后,昭仪上头便是皇后,瑛昭仪要挪位置,也只有往那朝凤宫里搬了。
朝凤宫,乃是大虞中宫之所在。
第47章 逼立中宫
太阳已经爬上了中天,地上一片金色,踩在青石小径上,脚心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何须温暖的气息。慕华寅背着手走在自家园子里,一边纳闷为何母亲要这般急急忙忙的将自己喊回府来。
桌子上摆着一只锦盒,暗金色的缎面点点的闪着光。慕老夫人望着慕华寅,嘴角有一丝浅浅的笑意:“华寅,你打开这盒子瞧瞧。”
慕华寅将盒子打开,溜了一眼那凤钗,便将盒子放回到桌子上边:“不过是一支凤钗罢了,母亲何必大惊小怪?”
“只是一支凤钗?”慕老夫人不由得有几分感叹,男子便是要比女子粗心些,微丫头一见这凤钗,便看出来它是九尾,而自己的儿子,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老谋深算了,可却连这一点细心都没有:“华寅,你再数数看,它是几尾?”
慕华寅又拿起锦盒来看了看,脸上这才有了一份惊奇的神色:“这九尾凤钗,是从哪里来的?”
“从哪里来的?”慕老夫人瞥了他一眼,手中将紫檀木佛珠转了又转:“还不是你那个好儿子!他带兵灭了南燕,在皇宫里找到了这件宝贝,直接让人给送回家来了,说是给微丫头的及笄礼。”
慕华寅从锦盒里将那支九尾凤钗拿了出来,仔细看了看,哈哈一笑:“南燕的工匠就是心灵手巧,这凤钗做得恁般精致。”
慕老夫人见他完全不将这九尾凤钗当一回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华寅,这九尾凤钗可是皇后娘娘才能戴的。”
“现在大虞还未立皇后,微儿戴着凤钗也未尝不可。”慕华寅笑了笑,将凤钗放到盒子里边:“乾儿倒是有心了,在外边还记得微儿的及笄之日。”
“大虞未立皇后,难道你就没想过慕昭仪?”慕老夫人挪了□子,银白色的发丝被天窗上漏下的阳光照着,泛出淡淡的光彩来:“她在深宫快十五年了,也算是为慕家出了力气,怎么就没想着她要晋晋分位了?”
慕华寅站在那里,看了慕老夫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母亲,这事情已经有人在策划了,就等着乾儿得胜回朝,自然有联名的奏折送到皇上的御案上边,请立慕昭仪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