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第
宣德楼门外, 候了一个半时辰的赵萱儿,腿已经开始发酸,扶着翠湄的胳膊借了点力, 又重新身姿笔直地站好, 翠湄望了望守门的黄门,低声劝道:“主子, 要不我们去马车上等着吧,这贵妃娘娘礼佛也不知道还需几个时辰。”
赵萱儿摇头, 有些发干的嘴唇微勾, 苦笑道:“我若是进了马车, 今个贵妃娘娘怕是得礼一日的佛了!”她素来看不上沈清茉,开国功勋家的女儿,沈顺宜的孙女, 竟然动用一个卑微的伎女来拢络帝心,她也不噎得慌?
今个是沈清茉故意让她没脸,为了砚郎,她自是要受着的。
宣德楼门两旁的黄门都面面相觑, 再不曾想过,肃王府的郡主竟也有这般看他人脸色的时候。
正等着,便见肃王妃的马车匆匆地赶了过来, 肃王妃带着华平郡王妃申氏青白着脸下了马车,肃王妃年已刚过五旬,着了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宫装,上头的牡丹似摇曳生姿, 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却是紧抿着胭脂色的唇,望着昭城郡主皱着眉。
昭城郡主面上一红,低低地唤了声:“母妃。”
“萱儿,你过了!”肃王妃淡道。
旁边的华平郡王妃申氏对着小姑子轻轻摇了头,无奈道:“萱儿,你怎地不和母妃说一声呢?”还是父王派了人回来,通知母妃的,哼,凭她一个沈家女,也敢给肃王府的郡主脸色看。
二月末的天,赵萱儿额上猛然出了一层冷汗,面颊通红。也不知是羞愧,还是懊恼前些日子气愤地回府和母妃说和离,转瞬儿又为杜呈砚站在此处受羞辱。
肃王妃终是不忍苛责爱女,叹了一声道:“你且随我进去。”
肃王妃的女官已经递了腰牌过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沈贵妃那边来人请肃王妃、华平郡王妃和昭城郡主进去。
此时赵萱儿的腿已经有些发麻,看着母妃上了软轿,她默默地跟在了申氏后头。申氏回头望了她一眼,轻声道:“莫急,母妃在呢!”
她这个小姑子性子倒是和软,一点王府贵女的厉害劲儿都没有,如果不是和杜呈砚相识太晚,她和杜呈砚之间,怕也不会成了整个汴京的笑话。
赵萱儿感激地回了一句:“谢谢嫂子。”
到了椒兰殿,沈贵妃已经候在殿门口,见到肃王妃一行,忙笑道:“刚出了小佛堂,便听说昭城妹妹等在外头,不想这时候下头人来传话说皇婶也来了,倒叫我受宠若惊。”
肃王府轻睨了沈贵妃一眼,“贵妃娘娘待菩萨一番赤诚之心,倒叫我家的萱儿也该好好学一学才是。”
沈贵妃笑道:“宫里清闲,不像萱儿妹妹和华平郡王妃在外头还可串门说说体己话,我这里可是一直等着华平郡王妃和昭城妹妹进宫陪我唠唠嗑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赵萱儿已然有些着急,嘴唇微动,一旁的嫂子一直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开口,赵萱儿只得坐在一旁,喝着茶,心思却是完全不在上头,也没划拨茶盖,猛然一口,烫了立即吐了出来。
宫女忙去端了凉水过来。
沈贵妃讶然道:“昭城妹妹怎地这般不当心!”
肃王妃淡淡瞥了一眼沈贵妃,她也算是看出来了,沈贵妃这是打定主意不给她肃王府脸面,茶水不怪宫女不经心,难道要怪她家萱儿?
申氏看出母妃的不满,皱眉道:“贵妃娘娘待宫女也太善心了一些,这般马虎的,竟也调到跟前来当差,娘娘侍奉菩萨赤诚,也万不可委屈了自己呀!官家信任您,让您掌管宫闱,您又是太子的母妃,您若是委屈了自己,官家和殿下定是都不依的!”
刚才给赵萱儿奉茶的宫女已经摇摇欲坠,有些站立不住,作势便要跪下求饶,却被沈贵妃身边的嬷嬷狠狠瞪了一眼,已经打弯的膝盖,又生生地直了起来。
沈贵妃掩唇笑道:“被华平郡王妃这般一说,倒像我是一个多精贵的人儿一样,可羞煞我了。”沈贵妃望向赵萱儿道:“昭城妹妹可好些了,听说妹妹今个在外头候了许久,可是有事与我说?”
她声音温软,丝毫没有作践赵萱儿的意思,可是那要笑不笑的眸子,却让赵萱儿莫名的看出了一点挑衅的意味。
申氏道:“妹妹哪有……”什么事儿……后面几字申氏却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贵妃娘娘可知道官家准备如何处置呈砚?”
申氏望着说出这话后,一脸焦虑地看着沈贵妃的小姑子,顿时觉得此番小姑子已然是扶不起的阿斗,真是一点气性都不要了。
沈贵妃面上立即换了一副哀凄的神色,叹道:“昭城妹妹不说,我当昭城妹妹还不知道呢,此事,也是苦了妹妹,只是,官家这两日忙于朝政,却是两日未到后宫来了,我也没听说什么消息。”
原还微微倾了身子的肃王妃,这下子却是连面上功夫也懒得做了,冷笑道:“沈贵妃当真好大的凤仪,他日封后之时,老身定要到紫宸殿朝贵妃拜贺。”
沈贵妃立即惶恐道:“皇婶这是折煞清茉了!”可是人坐在花梨木的凤凰交椅里,却是纹丝不动,像是正准备接受后宫妃嫔、百官命妇们的朝贺一般。
肃王妃气的身子发抖,拂袖起身离去。
赵萱儿还想再问,却是也不敢再逆母妃的意,不甘地看了沈贵妃一眼,跟着嫂子离去。
沈贵妃坐在椅中,吩咐一旁的嬷嬷道:“嬷嬷代我送一送皇婶和昭城妹妹,华平郡王妃。”
***
杜婉词在王府里等了娘亲许久,后来又听翠微说阿婆和舅母也出去了,心里又添了两层焦急,听到阿婆和娘亲回来,正准备去找她二人,未出院子,便被表兄赵延平拦了下来,“我劝婉婉现在莫要过去,阿婆怒气冲冲的,此行定当不顺,你去了,怕也要莫名受牵连。”
杜婉词急道:“难道和沈贵妃娘娘打探一句消息都这般难吗?阿婆也去了啊。”
赵延平嗤笑道:“婉婉,今时不同往日,若是顾忌我们肃王府,姑父怎会被一个莫须有的串通刺客而收监。”姑父一事,明显是冲着肃王府来的,可惜姑父半生以直臣自居,肃王府的事一直能推多远就推多远,若不是姑母执意要嫁他,肃王府怎会将姑母嫁给这般冥顽不灵的人。
只是眼下看样子,姑父虽然没有偏帮肃王府,倒也没有拿肃王府向官家投诚,只能说,姑母的眼力却是不差,此人当得君子。
见婉婉尤不相信,赵延平又道:“肃王府这许多年一直是官家的心腹大患,眼下立了太子,官家这是急着给太子扫清障碍呢。婉婉你也别急,此事便是阿翁和父王不管,我也会力救姑父出来的。”
杜婉词悄然落了泪,她前两日还在家中和杜恒言拌嘴,眼下杜府被封,杜恒言不知道去了哪里,爹爹进了牢房,娘亲也不受王府阿婆待见。在杜婉词十四岁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寄人篱下,孤立无援。
赵延平等她默默拭了泪,犹豫了一会,又道:“还有一事,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杜婉词苦笑道:“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还能比眼下更糟,表兄你知道什么,也别瞒我了。”
赵延平见此,有些为难地道:“我却是听王府里头的幕僚道,前个,张枢相当朝向官家恳请,让张宪娶杜恒言,说张宪对杜恒言痴情已久,此生非她不娶,张枢相年过三十才得此一子,是以厚着脸皮向官家求情。”
杜婉词眼前一黑,翠微忙扶了她一把,杜婉词暗暗咬了舌头,勉力清醒了一些,又问赵延平:“官家,许了吗?”
赵延平挠头道:“倒是没,因为楚王代林老相公的孙子也向官家求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