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杜恒言觉得这事儿还是克制一些为好。
里头正闹着,外头林二禀道:“少爷,少夫人,到了!”
杜恒言掀了车帘,一股凉风吹进来,杜恒言定眼一瞧,发现在东大街上,奇怪道:“怎地来了这儿?”
慕俞道:“给夫人买些胭脂水粉和头面啊。”日后去了蜀地,他怕是就没有这么多空儿陪阿言了。
慕俞轻快地下了车,然后转身过来抱阿言。
这姿势,竟是颇为熟稔,好像是模拟了许多遍一样,倒让杜恒言微微有些惊讶。
街道上另一辆停着的马车上头,也恰好有人下来,看到这一幕,怔然了许久。秦钧见妹妹站在马车旁,看着什么呆住了一般,眼睛里竟又是艳羡,又是落寞,秦钧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也不由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竟是慕俞和恒言。
惊愕地回头看着妹妹。
秦箬竹不妨被兄长窥见心中的隐秘,一时脸上如火烧一般,呐呐道:“哥哥,不,不是的。”
可是面对兄长已然洞察的眼睛,秦箬竹觉得似乎已经不需要赘言,低头轻声乞求道:“请哥哥不要告诉爹爹和娘亲,箬竹以后定然不会再见林,林家郎君。”
秦钧紧抿着唇,淡道:“上车吧,我们许久没去相国寺了。”
秦箬竹不敢多言,敛了裙裾,又重新上了马车。
杜恒言刚才睡得熟,身上有些发热,一下马车,被温软的风一吹,人有些清醒过来,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她,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想着许久也不曾来过这边,便准备挑几家相熟的铺子过去。
她喜欢琉璃阁的胭脂和各种精美的琉璃瓶子,便直奔她家去,这家的掌柜姓姚,是个寡居的妇人,见是许久不见的杜家小娘子,身后又跟着一位郎君,立即笑呵呵地道:“给言小娘子,哦,不,是林少夫人道喜了,少夫人真是好福气,嫁得这么一位如意郎君。”
杜家两位小娘子一个定了林老相公府上的长房嫡孙,一位被赐婚给太子殿下,可是满京城都知道的,姚掌柜倒是真心羡慕这一对有家族庇佑的女孩儿,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家人便给她们做了最好的安排。
杜恒言新婚头一次出门,便被人称呼“少夫人”有些许的不适应,饶来平日里脸皮厚,这时候脸上也泛了一层红晕,笑道:“掌柜的,许久没来了,可有新货?”
姚掌柜笑道:“有,有的,少夫人稍等一会儿,我这便让小童去后头取。”
柜台上摆着的都是一些一般的胭脂水粉,真正上等的,都放在后头,因为卖的紧俏,所以只卖给相熟的顾客,免得老客来了反而买不到。
在汴京城这个地面儿,多的是达官贵人,一个石头砸下来,都能砸死一批,平头老百姓都惹不起,东西若是给看到了,卖给这个,不卖给那个,定然起纷争,是以,许多掌柜都单独备一个里间儿藏好物。
“掌柜的,我家小娘子前些日子定的芙蓉玉面膏可到了?”门口传来颇为熟悉的声音。
杜恒言不由皱了眉,一侧头,便看见了翠微、碧箩和杜婉词。
二人相见,一时都怔住了,显然,都没料到会这般巧合。
杜恒言出嫁的时候,杜婉词并不在家中,她早前几日,便搬去了郡主府,说是去陪娘亲,大家都知道她是不想给杜恒言一点脸面,可是杜家上下也没有人拘着她。
月余不见,杜婉词明显瘦削了,五月的天,着了一身白衣紫裙,外面套了一件对襟窄袖粉色玫瑰褙子,腰肢似乎盈盈一握一般,面颊上的颧骨看起来更高了一些,杜恒言微低了头,有一天,杜婉词终于长成了她不喜欢的长相。
杜恒言打量杜婉词的时候,杜婉词也在打量杜恒言,一身烟霞色的半臂织锦襦裙,上头的牡丹花大朵大朵开得繁丽,两只手腕上各套着一只羊脂白玉镯子,眸光潋滟,整个人娇俏地站在林承彦的身旁,像一枝沾了初春的雨露开始绽放的桃花,鲜艳中带着青涩。
杜婉词打心眼里,是有点羡慕的。
其实,不管是林承彦,还是张宪,大概嫁给哪一个,杜恒言都会是这般幸福娇俏的模样,因为他们都欢喜她,都将她捧在手心里。
有那么些许时刻,杜婉词是有过意难平的,同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小娘子,她是正经的杜家嫡女,而杜恒言不过是山脚疙瘩里冒出来的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孩儿罢了,杜家收养了他,可是反过来,杜恒言好像吸尽了杜家的灵气,杜家的好运,似乎都集中在了杜恒言一个人身上。
杜婉词原来以为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和杜恒言说一句话,可是此刻她竟走到慕俞面前道:“我可否和阿言单独说两句话?”
慕俞看了眼阿言,见她点头,便让姚掌柜将二人迎到楼上的雅间去。杜婉词让两个女使都守在了门外,
“我以为你会嫁给张宪。”杜婉词淡漠地道。
杜恒言理着腰上配着的宫绦,淡道:“我与慕俞的婚事一早便由阿翁阿婆定下的,婉婉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吗?杜恒言你敢说你没有勾搭子瞻哥哥,你敢说你没有吗?”杜婉词被杜恒言无所谓的模样,深深地刺激了,明明,明明是她那么喜欢子瞻哥哥,可是子瞻哥哥的眼里却只有杜恒言,不然,她又怎么会答应嫁给太子殿下?
明明她的愿望也只是做一个达官贵族家的夫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婉婉,我已经嫁人了,你无须这般激动。”杜恒言的眸子里带了淡淡的笑意。
杜婉词颓然地往身后的梨木椅上一靠:“阿言,我没想过和你成为仇人的,我只是不喜欢你,你不是我娘生的,你来以后,我娘就开始哭,爹爹也不喜欢我娘。”
她只是不喜欢阿言,并没有想过和她成为仇人,走到这一步,她如今回想起来,也不明白这是她二人的命运,还是她行差踏错了?
杜恒言见杜婉词面有颓色,平静地问道:“如果,我没有嫁给慕俞,你觉得你现在会和我说,你没想过和我成为仇人吗?”
杜恒言直直地盯着杜婉词的眼睛,见她一愣之后,眼睛犹疑,杜恒言忽地笑道:“那是我没挡了你的路,没抢了你的东西,现在的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了,婉婉,你不要忘记,先前,你可是差点要我入王府做妾的,还有阿宝的毒。你恨我恨得连恨的心思都懒得藏一藏,你说,你没有想过和我成为仇人?”
呵,杜恒言只觉得这是个不好笑的笑话。她的娘觉得小小娘抢了爹爹,便把小小娘弄死了,到了她,觉得有人会抢她的子瞻哥哥,便要弄死那人。
“婉婉,你不该动阿宝的!”杜恒言说着,看向杜婉词的眼睛犹如深潭一般。
杜婉词脊背一寒,总觉得杜恒言看向她的那一眼,似乎带了怜悯和同情,半晌,她听到自己轻声问道:“阿言,我们之间以后会如何?”
“以后吗?我答应了爹爹,所以最好的状态,大概是陌生人吧,不过,我想你未必会愿意。”
杜恒言知道,日后若是阿宝入了东宫,杜婉词怕是会如先前拿阿宝威胁她一样,日后,杜婉词也会拿她杜恒言威胁阿宝。
门外的姚掌柜见二人久久不出来,心中揣测着关于杜家两位小娘子不和的传闻估摸是真的,一时心里也惶惶的,她这个小庙,可容不下这两尊大佛闹事儿,眸子一转,喊了身边的两个小童来。
等里头二人出来的时候,翠微正不知如何是好,便看着一个小童过来道:“小娘子,我家掌柜说听闻您要大婚,特地备了许多新鲜的胭脂,您不若随着小的进里头去挑选。”
杜婉词没有理睬,转身走了。
杜恒言望着杜婉词的背影,她总觉得杜婉词好像比以前更沉不住气了,不知道是不是赵萱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以杜婉词现在的脾气进东宫,怕是得被东宫那五个美人生吞活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