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停了案子再把这东西送来,那就是存心警告她不要三心二意,不然下场会很难看。这可比黄昭那幼稚的威胁实在多了,果然姜是老的辣。安怡点点头,藏了木牌,擎起油纸伞跟着柳七出了门。安保良不放心,接了薛氏递过来的手炉,亲手提了安怡的药箱子跟了上去。
到得驿馆,柳七进去半晌才出来让安怡进去,却把安保良照旧引到一旁厢房里去烤火喝茶。
安怡进了屋子,谢满棠于书案旁淡淡瞥了她一眼,就又垂眸继续干活儿。
不知怎地,安怡从他这不经意的淡淡一瞥里看出了些许刀光剑影的味道。不过就是黄昭拦着她见了一面吗?又不是她特意去找黄昭的,何况她也没把他卖个底朝天。这样一想,她就理所当然起来,他不理她没关系,她生来不是卑躬屈膝的人。她自己在炭盆边找了个舒服温暖不当风口的位置坐下了,见火盆里埋了两个红薯,就取了火箸翻弄起来。
烤红薯的香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谢满棠的脸色难看起来,这么自觉自在的人他可是第一次见到。这是来赔罪认错的么?怎么看她比平常还自在?
那边安怡已经扒干净红薯的皮,见炭盆上煨着茶吊子,一旁的小机子上有干净的茶杯和茶壶,又有茶叶罐子,再看那茶具是雨过天青的钧窑,先就赞了一声。及至将茶具翻转底部看了款识,认得是大家所出,就更爱不释手。发现茶叶罐子里装的乃是极品庐山云雾茶,心里就更欢喜了。
她欢快地取滚水烫过茶壶茶杯,取茶叶放入茶壶中,洗茶冲茶,待到茶水注入杯中,雨过天青的茶盏配着碧绿的茶汤,说不出的诱人。
极品云雾茶的香味和着烤红薯的甜香,奇异的和谐。
谢满棠从眼角里斜睨着安怡行云流水一般的烹茶动作,先是忍不住轻嗤,暗道安保良那样的人居然也能养出这样风雅的女儿,然后又忍不住推测莫非薛氏家学渊博,是个茶道高手?再闻到茶香和着烤红薯的香味袭来,馋虫便被引动了,遂等着安怡把那头一份双手送到他面前来。谁知安怡先是陶醉地自酌自饮了一杯茶,又拿起一只红薯翻了又翻,竟是半点先敬主人家的意思都没有,忍不住将手里拿着的狼毫用力往桌上一扔,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安怡本就一直悄悄透过睫毛缝偷瞧他的反应,见状知道火候到了,忙捧了茶杯并烤得最好的那只红薯推到矮几一旁,讨好地微笑着道:“大人忙碌了一日,也该歇歇了。我借花献佛,请您品判茶艺如何?”
谢满棠端坐如松,冷着脸将书案收拾干净,连句多余的话和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安怡大胆猜测,既然他把书案都收拾干净等着了,这意思是不是要她双手奉上,他才肯纡尊降贵地吃喝?但那书案是禁地,她明白得很,正如当初她祖父的书案一样,轻易是不能接近的。她如今又是待罪被疑之身,若是猜错了,举止不得当,有借机窥伺之嫌,那就是罪上加罪。
谢满棠等了又等,还是不见安怡有所动作,不由怒了,却也不直说,而是找茬:“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动我的茶叶茶壶了?”又要追责:“是谁在我炭盆里埋那种东西的?是找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