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华愣了愣,赶紧提裙进了屋子。她借着门口那一点油灯光亮寻了另外一盏油灯,细细点燃。但因着没做过这种活计,撮弄了许久才点好。
油灯点燃,苏霁华捧着它,小心翼翼的在屋内转了一圈,然后看到了躺在一块木板上不知生死的贺景瑞。
木板很硬很破,湿漉漉的好似还泛着潮。贺景瑞的身上穿着湿衣,贴在身上沾着脏污泥水。苏霁华一阵心疼,赶紧用绣帕给他擦了擦脸。
贺景瑞的脸上遍布水痕,衣襟鬓角尽湿,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
凑得近了,苏霁华见他的脑袋上插着许多针,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扎了一脑袋,跟只刺猬似得。
“老神仙,您看我相公……”
“别叫我。疯成这样,救了也没用。”说完,那钱开济就提着油灯去了,健步如飞,完全没有一点老人的佝偻样。
苏霁华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抬眸看到李莞捧着一堆干衣裳进来,递给苏霁华。
苏霁华接过道谢,“李大人,是你送我相公来的吗?”
李莞看了苏霁华一眼,心绪不佳的点头。怕是也因着刚才那老神仙说的那番话而不开心。
什么“傻成这样,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大致是在说阿宝姑娘。
再次谢过李莞,苏霁华小心翼翼的替贺景瑞换了衣裳,然后白着一张脸守在木板旁。
贺景瑞闭着双眸,面色惨白,眉心紧蹙,似在忍受着极大的苦难。
苏霁华见过贺景瑞风光霁月的模样,见过天阙行事乖张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其这般脆弱模样。恨不能感同身受,却无能为力,只能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胳膊。
就这样睁着眼睛看顾到辰时,苏霁华见贺景瑞神色渐缓,自己也终于是忍不住的趴在了他身边。
雨歇,日出,风轻云淡。
“吱呀”一声,是木板的响动。
苏霁华一个机灵起身,首先看到的是一片半敞胸膛,凝着汗珠,然后是一截修长脖颈,喉结滚动,最后才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贺景瑞头上的银针已经全部被拔干净了,苏霁华抬眸对上他那双黑沉眼眸,惊喜唤道:“三叔。”
男人眨了眨眼,眉心渐蹙,隐有戾气横生。
苏霁华心中微惊,她哆嗦着唇瓣,声音轻细道:“天阙?”
男人的眉蹙的更深,他轻启薄唇,声音清冷透着股疏离。“你是谁?”
苏霁华呆呆愣在那处,使劲的盯着贺景瑞瞧。她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而面前的人也不知道她是谁。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呢?
“钱开济,钱开济!”苏霁华直冲出去,将那正翘着腿在院子里面啃鸡腿的钱开济给生拉硬拽了进来。
一大早还不能好好啃个鸡腿的钱开济面色十分难看的被苏霁华扯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看到一身脏污的钱开济,脸上显出一抹明显的嫌恶,但却抿着唇瓣没有说话,只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然后开始打量四周,神色戒备。
“怎么会这样的,我相公不认识我了。”苏霁华急的使劲摇晃钱开济。
钱开济抓着鸡腿咬在嘴里,哼哼唧唧的顺着苏霁华的力道脱身,然后道:“昨夜送来的时候都癫了,我哪分的清谁是谁,说不准这是昨夜那冒出来的第三个人呢。”
第三个人?苏霁华神色怔怔的看向男人,他拎起一块绣帕,看到上面沾着的灰尘,眉心狠皱的抛远。
不是三叔,也不是天阙,是第三个人……
“那,那我相公呢?”苏霁华呐呐张嘴,双眸含泪。
“我怎么知道。”钱开济叼着鸡腿转身走了,“这事本就说不准,说不准明日后日自个儿好了,也说不准一辈子都不好。”
说不准……
苏霁华捂住脸,颓然的蹲下身子。
“喂。”男人走到苏霁华面前,看到那浑身狼狈的小妇人蹲在泥地里,整个人瘦巴巴的跟只无家可归的小奶狗似得。
苏霁华仰头,一双水眸里头含着泪珠子,根本就看不清面前的人。
“我饿了。”
苏霁华没动,她小心翼翼的拽住男人的宽袍。男人似十分嫌弃苏霁华那双黑乎乎的爪子,但不知为何,当他看到苏霁华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时,便止住了自己往后退的动作。
“你,你唤什么名?”苏霁华撑着身子起身,勉强露出一个笑,只是这笑与哭还难看。
男人皱眉,觉得这小妇人既不开心,为何还要笑。“不开心,就别笑。”
苏霁华听着那似曾相识的嗓音,心中激荡,但在看到那双冷淡无情的眼眸时,那股子激荡之情瞬时又跌落谷底。
“我,没有不开心。”苏霁华缓慢摇头,觉得三叔能保住性命已是极好。“你,唤什么名儿?”苏霁华又重复了一遍。
男人皱眉,似是在思考,他想了半天,垂眸对向苏霁华,“我唤什么名?”
苏霁华红着眼,张了张嘴。那时候天阙是有自主意识的,他知道自己给自己取名,知道有贺景瑞的存在,知道自己和贺景瑞占了一副身子。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个刚刚苏醒过来,忘记了一切的人。
“你,你唤……贺景瑞。”苏霁华犹豫半响,终于是开了口。
“贺景瑞?”明明未说是哪几个字,但男人却似乎知道,他细细咀嚼了一番,然后点头道:“是个不错的名。”
话罢,他看到那小妇人低着脑袋,眼眶红红的可怜样子,便屈尊降贵的道:“你唤什么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