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幅德性,让旁边的方苧苧和方济河都忍不住移开了目光,不忍多看。
乔广澜道:“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人命要紧。方小姐,你过来。”
同样是命令的口吻,杜明舟说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到了乔广澜这里就显得吊儿郎当的,总像是在调戏谁。方苧苧了解他的为人,倒是没有多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乔广澜坐在椅子上没起身,把方苧苧的手拉过来,端详着她的掌纹。见到两人双手交握,杜明舟微微蹙了下眉,明知道没什么,还是觉得画面刺眼,默默转开目光。
乔广澜对着方苧苧的掌纹观察了片刻,略加思索,在衣兜里扒拉出一把手术刀,说:“忍着点。”
方苧苧点了点头,乔广澜修长手指轻扣刀背,低声道:“奉告敬上,今以意形门弟子乔广澜之名,愿酬中孚,明夷家人,蹇解损益。”
他胸前的玉简激烈地颤动起来,被乔广澜回手一张黄符封住了,接着,他不再迟疑,刀锋划下,像做整容手术那样,硬是将方苧苧手上的几道掌纹改变了形状。
鲜血顺着掌心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奇怪的是,方苧苧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反倒在刀刃入肉的时候,觉得掌心处似乎有一股生机正在涌动。
乔广澜的动作非常缓慢,似乎在受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划完了几刀之后,他额角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乔广澜道:“纸巾。”
方济河身上正好带着,以为他要擦汗,连忙掏出来双手递过去。
乔广澜没管自己,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方苧苧的掌心,接过纸巾在上面一抹,擦去了鲜血。
方苧苧和方济河同时瞪大了眼睛,只见白皙的手掌上竟然没有半点伤痕!
杜明舟听到了他们倒抽冷气的声音,转过身来,见乔广澜一头冷汗,先过去用纸巾给他擦了,这才看向方苧苧的手。
手上的几条主掌纹已经与乔广澜下刀之前大不相同,就算是外行人也知道,刚才乔广澜通过这种方式强行改变了方苧苧的命数,杜明舟担忧道:“这会不会对你自己有什么影响?”
乔广澜道:“你看我连血都没吐,就应该明白答案了。”
杜明舟:“……”
方苧苧看了一会自己的手掌,郑重地向乔广澜鞠了一躬,乔广澜坦然受之,又说:“不过你之前所做的事情有损自身的功德,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寿命会有一定的折损,而且以后的身体状况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
方济河立刻表态:“苧苧,回家吧,我会多雇几个人好好地照顾你。”
方苧苧道:“我不会回去了。我也不想领你的情。”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方济河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显得有几丝惊诧和茫然:“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方苧苧也拿了一张纸,照着镜子,仔细擦去脸上的血迹:“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其实想来,你做的事情站在你的角度而言也不算过分,不过所有的疯狂和心冷,也都是一件件小事积压而来的。我是觉得,我们之间的那层亲情既然从来没有存在过,以后就也用不着维系——我有我的自尊,因为愧疚而来的照顾,就像是一种廉价的交换,我不缺这东西。”
方济河哑口无言。
方苧苧道:“我差点害死你,你就不恨我吗?”
方济河混乱地回答道:“我不是没死吗?”
方苧苧笑了笑,自语道:“人傻真好。”
她将手里的纸巾扔了,再一次冲乔广澜说:“谢谢你,如果你以后有任何的事情需要帮忙,我一定不会推辞。”
乔广澜道:“你要去哪里?”
方苧苧道:“去边远山区支教,之前的申请已经通过了。我本来以为我活不长,我家里的东西都处理了,想着能去一天是一天,现在看来,大概可以多做几年。乔大师,这是你的功劳。”
乔广澜笑了笑:“直接去?”
“直接去。”
乔广澜终于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说了句“再见”。
四个人先后出了面馆,方苧苧和方济河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乔广澜头也不回地跟杜明舟说:“我也走了。”
他说完之后,就直接大步离开。
杜明舟连忙从后面追上他,一把拉住乔广澜的手,将他扯回了身边:“不,等一下。今天的天气不热啊,为什么你又出了这么多的汗?”
乔广澜不耐烦地说:“放开,我还有事,别耽误我时间。”
杜明舟道:“不放,你不对劲。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和我说吗?”
他的语气很柔软,但知道乔广澜爱逞强,怕他跑了,所以手攥的很紧,紧到乔广澜可以感觉到手心的疼痛。
他的手里还握着那个扳指,扳指上的那个裂纹硌着皮肤。
杜明舟轻声说:“我很担心……”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就被乔广澜截口打断,他的声音里仿佛压抑着什么:“谢卓——你认识这个人吗?”
这个话题转变的太突然,杜明舟怔了怔,脱口就想说不认识,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犹豫了一下,迟迟疑疑地说:“有点耳熟,或许在哪里听说过?”
话音未落,后脑勺突然一紧,已经被人按住了,乔广澜比杜明舟矮一点,他把杜明舟的头用力往下扳了扳,一下子亲了上去,被杜明舟攥住的那只手仍然和他交握。
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杜明舟整个人都愣了,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头脑中轰然炸开,不敢置信过后就是乍然而生的狂喜。
他仿佛一个快要渴死的旅人,在茫茫无际的沙漠里跋涉了很久很久,每一次觉得看到了一点绿色的希望,冲过去却发现不过是海市蜃楼,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他几乎已经要习惯了,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了真正的绿洲。
乔广澜的意思是也喜欢他吗?
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感动,鼻子竟然不受控制的一酸,明明是应该高兴的时刻,杜明舟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狂躁,有些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