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见嬴纵眸色莫测,一时不知他问这话是何意,眸光几转忽然补充道,“沈姐姐待我们都极好,虽然是大家小姐却从没有架子,我们生活用度日常琐碎她都亲自过问,若是谁让她照顾,她定能事无巨细照顾的很好,沈姐姐还很漂亮,清远在大姐上见过不少富家小姐,都没有沈姐姐好看,还有沈姐姐也写得一手好字,她不仅能写绢花小楷,一手行草也写得劲道十足,除了王爷以外,沈姐姐的字是清远见过的最好的行草,沈姐姐绣工也是一流,她曾为我们做过香囊,比清远所见的外面街市上买的最贵的都要看好,王爷的衣袍若是交到沈姐姐手中定然比过宫中司针纺去,沈姐姐兰心蕙质贤良淑德简直能算是天下女子至楷模,若是当世哪个男子能聘她为妻定是前世修来的福、福祉……”
清远不愧是学问做得好的,口中溢美之词不断,可他越说似乎越是变了味道,嬴纵听着他那话眼底闪过莫名的异样,继而听到那“衣袍”之语眼底更生出两分卓然笑意,清远和明生几乎从未见嬴纵笑过,此番他如此变化让两人心中一时拿捏不准,清远越说声音越小,至最后眼底已有两分忐忑,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明生,明生也有些不安。
嬴纵看着他们这模样笑意收起,微微眯了眸子,“你们沈姐姐在你们心中如此完美,若是哪天她做下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不会的!”
清远和明生在嬴纵面前素来乖觉,虽然嬴纵从未对他们如对外面那些人那般冷酷威慑,可是大抵他那通身的气派已经深入骨子,这两人便是连说话都是恭敬有礼的,如这般急声打断他的话还是头一遭,嬴纵看着这异口同声的二人眸光不变,轻轻一问,“为何不会?”
明生和清远不知嬴纵怎么忽然有此一问,只急急解释起来。
“沈姐姐心底善良怎会做伤天害理之事,若她这般心性的人都要伤天害理,那天下贤德世间良善都算不上好人了。”清远说的疾快,可大抵是嬴纵的眸光太过深刻,他被他看得一时语塞,只最终只是坚定的否决,“总之清远相信沈姐姐绝不会作恶。”
相比清远明生就要客观冷静的多了,他慎重的看了看嬴纵此刻说话的姿态,沉默一瞬才郑重的开了口,“王爷,沈姐姐的心性我们兄弟二人都坚信不疑,不过这世上之事全无绝对……”
“明生!”
明生显然和清远的观点全然不同,不由得惹急了清远,明生抬手止住了清远的话头,只看着嬴纵道,“这世上之事全无绝对,是非黑白不过全凭人心,亦非人人都明白礼义廉耻,一味的善良只会滋生罪恶,倘若有朝一日沈姐姐做了什么看似不善之事,明生也相信她必定有自己的缘故,沈姐姐能以万贯家财施以漠北,能善待我们这些素昧平生的孤童,让若有什么事情逼得沈姐姐不得不为恶,那事情定然已将沈姐姐逼至绝境,能将沈姐姐逼至绝境必定也是不善之事,以恶制恶,又有什么不可?”
嬴纵看着明生的目光越来越深刻,清远也听得一愣,明生一口气说完才惊觉自己似乎说的过多,不由得垂了眸,又偷偷抬起头来看嬴纵一眼,“明生一时心急胡言乱语,若有不当之处请王爷责罚。”
嬴纵下颔微收,唇角微微勾起,“你们对她如此回护,本王为何要责罚。”
微微一顿,嬴纵眸光一转看向了外头黑云压顶的云团,“你们说的都不错,你们的沈姐姐若真是做了什么不善之事,必定是有缘故的,以恶制恶,是本王喜欢的风范。”
听嬴纵一语清远和明生抬起头来相视一眼,两人的眼底都有些疑惑,被嬴纵似假非真的一说心头都有些惴惴,奈何嬴纵说完此话便不再多言,反倒将他们的心思吊了起来,窗外有墨色的身影一闪而逝,听着进门的脚步声嬴纵又看了他们一眼,“本王随意问问,你们沈姐姐的确贤良淑德兰心蕙质是当世女儿家之典范,今日就临至此处,去练剑吧!”
清远和明生闻言心头微松,将桌案上的书帖收拾好便做礼退了出去,容冽一身墨色劲装挟着一身寒意进得门来,朝嬴纵拱手一拜,“主子,都查到了!”
嬴纵唇角微抿,带出两分锐利锋芒,“如何?”
“琅琊凤王在年前患上了中风之症,这些日子一直在养病,这位郡主殷蓁蓁便代替其父来了君临,是昨天早上进的城,先去了天寰宫拜见了皇上才又去的寿康宫,今日一早她又进宫去了,是为了向太后献礼,刚刚收到的消息,她还带了一份礼物给沈姑娘。”
微微一顿,容冽的话语幽幽一沉,“此前所见的那位白衣男子一直待在自己的客栈之中并无异动,似乎和那位郡主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这几日他陆陆续续在私底下见了君临城中几位商户,这些商户或多或少都和沈家有生意往来,虽然他还没做什么,可瞧着似有图谋!”
容冽语声沉沉的说完,嬴纵便是一阵深沉的沉默,那白衣男子必定是有所图的,只是他所图到底为何,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嬴纵一时间还弄不明白,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不知怎么心头浮起一股子不安,这样的不安实在少有,他默然片刻忽的起身朝外走去。
容冽跟在嬴纵身后,“主子要去何处?”
嬴纵头也不回,“进宫——”
容冽看着这已经罩下来的暮色有些担忧,唇角几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嬴纵略显极快的步子却在此时停了住,容冽以为嬴纵改了主意,却不想嬴纵竟看着他道,“想办法把那白衣男子所见之人的身份都弄清楚,另外,本王还要知道那白衣男子更多的消息。”
抬眼看了看此刻的天色,嬴纵转身朝府门而去,只丢下沉沉四个字。
“天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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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北魏公主怎么忽然病倒了!”
“听说是她看上了咱们的七王爷,可是七王爷不喜欢她,结果这公主一时气郁就病了。”
“没错,听说那公主睡梦之中还哭着喊着七王爷的名字呢!一声声喊得撕心裂肺,我在清宁殿外头扫地都听见了,那小公主看来对我们七王爷是用情至深啊,可惜了——”
“啧啧,要我说她这就是活该,听说那小公主是北魏皇帝的心头肉,刚来我们大秦就闹得鸡飞狗跳,竟然还敢在宫宴之上指名道姓要嫁给七王爷!我们七王爷是什么人,从来只有他看上别个哪有别个敢觊觎他的!”
说这话的宫女显见的对嬴纵的威名了解颇深,身旁一人听到她这话却有两分别的疑惑,只听其压低了声音道,“不过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七王爷有什么风流韵事,听说他在边关戍边八年多从来不近女色,就是回来君临也从不去烟花柳巷,有人说他的王府里头藏着个绝世女子呢,不过也有人说啊,咱们的七王爷根本就是……”
一群低等宫人各自拿着扫帚聚在宫墙一角窃窃私语,几个人正说得兴起,忽然,其中一个面对着宫门方向的宫女骤然面色一变,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竟然冷汗四溢浑身发抖,她一把拉住那说的正开心的宫女使劲的摇了一摇,说话的那宫女面上本有不虞之色,却在耳边传来车轮滚动之声是陡然住了口。
一转头,眼角一辆墨色的车辇正缓缓映入眼帘,几人赶忙跪地磕头,瑟瑟发抖的等着那车辇从她们身前驶过,待那车辇滚动的声音消失几人才松口气的直起身子来,互视一眼,几人眼底满满都是后怕之色,擦了擦额角汗意赶忙起身各做各事再不敢多言一句。
嬴纵的车辇一直到了寿康宫前才堪堪停住,下的车辇进了宫门,今夜的寿康宫与往日一般无二,刚走至大殿门口便听到里头有嬴策的声音传来,不知在说什么正是开心,嬴纵若寻常那般进的门去,在没有看到沈苏姀的身影之时眸色微沉。
“七哥你怎么来了?”
此刻天色不早,嬴策看到嬴纵这个时候出现自然有两分意外,陆氏也有些讶异,“小七,怎么这个时候进宫来?哀家还以为你今日就在府中了,晚上天气冷的很,你何必再跑一趟,你虽不说哀家也知道你这冬日里旧伤又得犯了,都是打仗落下的,年纪轻轻的男儿家倒是和哀家一样时时进药,既然来了哀家便让她们给你做一道药膳补补身子——”
陆氏和嬴策面上都一片常色,这让嬴纵眼底的深沉消散两分,他被陆氏拉在身旁坐下便是一顿叮咛,一时间倒是找不到插话的时候,陆氏话语一定嬴策便兴高采烈的看向了嬴纵,“七哥七哥,你可听说了那北魏公主今日里病倒了?”
嬴纵不置可否的看他一眼,“倒是不曾。”
嬴策一笑,眸光略带着两分促狭,“听说那公主昨日去了一趟栖霞宫之后回去就不对了,晚上便宣了御医过去,还听说那公主口口声声喊着七哥你的名字,也不知是念着你呢还是恨你,不过呢前一晚还一定要喊着嫁给你,可昨晚她就改了主意,七哥,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嬴策这般一问陆氏也无奈的看向了嬴纵,一边叹道,“小七,你也真是……”
嬴纵不置可否,嬴策却要为他说话,“皇祖母你别说,那位公主的性子实在是跳脱跋扈的很,便是三哥都被她弄得头疼,幸好她没到您跟前晃悠,这一次七哥叫她吃点苦头也好。”
陆氏心中当然是孙儿重要,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嬴纵见此才不经意的转了话题,“听说今日里凤王郡主进宫拜见祖母了?”
嬴纵问的随意,陆氏便点了点头,“是啊,蓁蓁是个苦孩子,这次来君临真是难为她了。”
听陆氏的语气寻常,嬴纵便能确定今日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嬴策闻言也微微一叹,“一个女孩子成了她那副模样也真是难受,听说殷氏如今只有她一个,且不知未来琅琊城该有谁接管才好!那位凤王竟也不想法子再生个儿子。”
说到此陆氏摇了摇头,语气竟是赞叹,“那位凤王一生只钟爱王妃一人,这事当年也是一段佳话的,生下了小郡主之后凤王妃身上落下了病根子,没过几年便香消玉殒了,难得凤王竟然半生未娶,只守着女儿过日子,可惜啊,女儿生下来身上就带着病,听说常年不能见风,一双腿也在小时候受了伤。”
感叹的话语忽的一转,“不过蓁蓁到底是受凤王调教出来的,现如今虽然看着不利于行十分可怜,可是她那一手医术却是高绝,在琅琊城之中义诊多年颇有名望,只是凤王膝下无子,那琅琊城往后怎么办却不得而知了!”
陆氏说完室中一瞬沉默,嬴策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说起来苏姀真是招人喜欢,听说那郡主的性子虽然慈悲济世,可倒也不是个热络的,没想到此番见了两面便对苏姀青睐有加,不知道今日夜游之后两人会不会成为知己?”
嬴策说的随意,嬴纵的眉头却陡然一皱,“什么夜游?”
嬴策微怔,随即恍然,“七哥你不知道,今日里郡主进宫来为皇祖母献礼,也送了苏姀一样宝贝,她说她在君临城中没有朋友,想让苏姀带着她逛一逛君临城,反正是知根知底的,那殷蓁蓁似乎也是有意和苏姀相交,皇祖母便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