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苏姀看过来,凌霄只对她挑了挑眉便又转过了头去,沈苏姀心中暗叹一声,凌霄身上或许又嬴纵那般的冷冽倨傲,却恐怕没有嬴纵那样慑人的手腕,这样的情状才最是危险,相比之下,或许苏瑾和他一道回楼兰也是对的,沈苏姀心底几番设想,而后便看向了苏瑾道,“四姐姐,早前你从南煜出来,而后身边便没有自己的人,这样终究不好。”
话音刚落,凌霄冷剑一般的目光便落在了沈苏姀身上,沈苏姀适才那话好似他罩不住苏瑾似得,叫他大为愤怒,然而沈苏姀被他这般盯着,却是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凌霄咬了咬牙,又转过了头去,这边厢沈苏姀笑看着苏瑾道,“我早前本就打算助凌霄一臂之力的,军备和钱财我都已经命人准备了,我身边还有个姑娘名叫楼诗诗的,才情样貌手段样样都是最好,眼下她回了大秦办些事,稍后我便让她去找你,顺便将你们所需的一并送过去!”
苏瑾并不知沈苏姀到底有多少身家,听着此话却断然拒绝,“不可!眼下你亦是孤身一人,身边怎可没有亲信,再说,那些钱财之物你更不可……”
话至一半,沈苏姀拍了拍苏瑾的手,眸光扫过去,孟南柯和嬴华庭面色都有些不佳,也是,这姐妹二人旁若无人,只以为除了她们除了彼此之外其他人都没法子信任似得,苏瑾分明知道孟南柯和嬴华庭的面色,却依旧没有住口的打算,显见的是当真不信他们,对她而言,一个是嬴氏之人,一个是当初彼此利用共同推翻嬴氏的人,当然不值信任。
沈苏姀只得苦笑道,“四姐姐放心,若是对自己都没有把握,我又怎么会替你安排,楼兰族中极讲宗室血统,你一个外族人,若是没有足够的分量,又怎能站稳脚跟?”
沈苏姀话语并不分明,苏瑾却明白了,若她孤身一人前去楼兰,哪怕智计百出哪怕和凌霄同甘共苦,旁的人也不会承认她,而有了足以支持楼兰部落重建的钱财和军备就全然不一样了,全楼兰的人都要敬着她供着她不敢忤逆她,再加上她本就有的心思手段,自然不会受别个的冷眼欺负,苏瑾看着沈苏姀面上恬静的笑容,喉头一时发哽。
沈苏姀见她想明白了笑意不由得更深,“既然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我们姐妹二人也无需多说旁的,你们早日安定,我亦可早日放心。”
苏瑾眼眶微红,“到头来还是和从前一样,你担着的总比旁人多。”
沈苏姀失笑,“这是什么话,我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苏瑾呼出口气去,“罢了,你我姐妹二人无需说这些,眼下你留在西楚,旁的我不担心,我只担心你的身子,你是哪样的性子我清楚,认准了的事情半辈子都不改,我只怕你……”
苏瑾欲言又止,嬴华庭已在旁劝道,“瑾妃娘娘不必——”
话音刚出口,苏瑾含着冷光的眸子已经看向了她,嬴华庭被她那目光吓了一跳,当即不敢再说,室内气氛一时紧张,沈苏姀正要安抚苏瑾,却不想苏瑾已朝着嬴华庭柔柔笑开,“公主莫要再叫瑾妃娘娘了,我姓苏。”
其实这一行人早就将苏瑾称为苏姑娘,只是嬴华庭习惯叫瑾妃罢了,闻言她从惊骇中回过神,这才语气不稳的道,“苏,苏姑娘不必担心,有先生在。”
苏瑾扫了岿然不动的孟南柯一眼,眼底兴味一闪而过,而后才看向沈苏姀,道,“你身边什么样的人都有,都要让你操心,我却只想叫你多为自己着想些。”
听着苏瑾这话儿带刺儿,沈苏姀失笑不已,孟南柯虽然不会怎么想,可嬴华庭却有些委屈了,沈苏姀只好将苏瑾安抚住,道,“姐姐交代我都记住了,眼下时辰不早,既然姐姐明日要走,今夜必定要为姐姐送行,我命人去准备酒菜!”
苏瑾自然没意见,当即点头应了,沈苏姀便吩咐香词去准备酒菜送来,又叫人去请了谢无咎和沈君心,几人在暖阁之中围着坐了,不多时谢无咎来了沈君心却未至,等了半晌沈君心还未至,一桌人只好先开始,谢无咎举着一杯酒盏到沈苏姀眼前,笑道,“敬上阳郡主!”
沈苏姀失笑,却摇头,“眼下我可喝不得酒。”
谢无咎了然的仰头喝尽,点头道,“苏苏不喝是对的,都说一醉解千愁,却都是骗人的,这酒再怎么喝都解不了愁,酒醒了还会愁更愁!”
一路行来谢无咎自来熟也就算了,时不时的还会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话,众人早就不以为意,沈苏姀亦懒得理他,谢无咎见状便笑看着她道,“苏苏今日容色瞧着好了两分,但是眉宇之间一层暗色,显见的心事未全解,苏苏……可想知道大秦之事?”
众人的动作都是一顿,场面顿时冷清下来。
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一淡,扫了谢无咎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谢无咎呵呵一笑,桃花眼半眯道,“我只知道大秦立储之事迟迟未定,也不知是何缘故!”
沈苏姀眸色登时一暗,她分明已经将真相告诉了昭武帝,难道昭武帝还不打算传位给嬴纵?!攥着酒盏的手有些发紧,沈苏姀心底暗叹一声昏君!又看向谢无咎道,“立储之事素来要慎重,迟迟未定便迟迟未定吧。”
沈苏姀来西楚之时一路疾走,并未去探听任何君临之中的事,甚至有意识的规避事关君临之事,因而她根本不知嬴纵带兵北上之事,此刻听着谢无咎的话心中只万分紧张,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有天狼军在君临之外,凭嬴纵的手段,他没道理失手……
……到底是为什么呢?!
沈苏姀一边想着一边已沉了面色,那边厢嬴华庭却冷不防道,“父皇要立储了?若是立储,自然是立七哥!苏姀,七哥没有和你一起就是因为立储之事吗?”
一句话出,既让沈苏姀着急又让她心中有些发酸,走是她要走的,难不成还要嬴纵追出来吗,她从不贪心,亦根本不希望嬴纵如此,想到这些她心底又有些发苦,天意大抵是对的,眼下他在君临而她在浮屠,待他成为大秦的九五之尊,她和他就更没了可能!
见沈苏姀面色不对,孟南柯当即止了嬴华庭接下去的话,谢无咎适时的转了话题,没多时场面又轻松起来,沈苏姀面上亦有了笑意,只是那笑意一直未达眼底!
至众人饮毕,沈君心依旧未至,待将众人送走才有个宫人前来传话说他今夜不过来了,沈苏姀应下,直感叹沈君心小小年纪却已经要这般辛苦,倘若他当真是沈家的小少爷游学几年回君临承爵会不会更好些,摇了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脑子,当即在香词的督促之下沐浴上榻,可因着谢无咎那一番话,沈苏姀却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了……
同一时间,紫宸殿的暗室之中,几个沈君心身边的亲随正将一个人脑袋上的黑布解开,南祁上前一步对沈君心道,“世子,这就是要潜入宫中的人,武功极高,却因为不熟悉宫中地形误闯了弓箭手的箭阵才被围着主动投降,属下们在他身上搜到了一把短剑,那剑鞘上印有古秦文,属下怀疑其人乃是大秦的细作!”
沈君心闻言眉头一挑,眸光落在十步之外的人身上总觉得有些眼熟,因着室中光线太暗,他便起身朝前走了两步,却不想他还未看清对方的长相,这“大秦细作”竟然先一步开了口,“沈少爷别来无恙,我家王爷让在下转达慰问。”
沈君心脚步一顿,心中咯噔一声。
这边厢南祁眉头一皱,看向押着那“大秦细作”的四个侍卫道,“怎么回事,分明让你们点了穴道的,怎地能说话了?!”
那四人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知这是为何。
沈君心忽然低笑出声,看了南祁一眼道,“南祁啊南祁,这可不是他们的错,你要知道被他们押着的这位可是大秦秦王身边的第一近卫,小小的点穴功夫怎么能难倒他呢!”
来人正是先嬴纵一步到浮屠的容飒……
沈君心细细的打量着容飒,他的身量比起容飒略矮半分,可周身的气势却有些迫人,看了容飒几息,沈君心忽然问,“既然你到了浮屠,那你家王爷呢?”
容飒直直看着沈君心,“我家王爷后日便至,在下本就是王妃的护卫,先来一步是为了护王妃周全,请世子安排在下见王妃一面。”
沈君心眼底便有了冷意,他笑了笑道,“你弄错了,这里只有上阳郡主,没有什么王妃。”
宋飒眉头紧皱,“王妃和王爷已经大婚,世子还是让在下见王妃吧!”
两人对话落定,最先面色大变的便是南祁和另外几个侍卫,几人只知道沈苏姀很得沈君心敬重爱护,也知道是沈苏姀救了沈君心其人很是厉害,却怎么也想不到沈苏姀竟然是大秦的秦王妃,再一想,这事似乎上升到了两国邦交的阶段,想到那传言之中的大秦鬼王爷,南祁几人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幸好沈君心还算镇定安了他们的心!
沈君心看着容飒,眸光讽刺,“你想见阿姐,可阿姐大概不想见你,她这些日子身子不好,我只怕她见了你受了刺激又要吐血,那样可就不好了。”
容飒闻言面色一僵,当即不敢再说相见之语,默了默方才垂头,“那好,那就等后日下午王爷到了再说吧,王妃不见在下可以,总要见见我家王爷!”
沈君心讽刺一笑,“阿姐不见你,又怎么会见你家王爷!”
容飒深吸口气,语声有些压抑沉怒,“那属下就和世子拭目以待吧!”
暗光簇闪之间沈君心的表情有些莫测,默然一瞬,沈君心这才兴味的道,“先不说这些,你虽然也算个故人,可你不遵纪法夜闯上阳宫,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容飒唇角紧抿,一时未曾言语。
沈君心冷哼一声,“算了,你只是奉命行事,等你主子来了我便向他好好的讨个说法,今夜和明天一天,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话音落定,沈君心给那几人打了个手势,而后便带着南祁走了出去,待两人走出去身后也是一片平静,想来容飒并未做什么反抗,走出暗室乃是一处旧庭院,沈苏姀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剩这庭院之间素白皑皑一片,沈君心双拳紧攥,周身都沁着一层冷意,南祁在旁看着不好,连忙道,“主子,秦王当真要来?”
沈君心深吸口气,不答反问,“有什么法子不让她们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