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老夫人在前堂坐着,微微的打着盹。她午后睡了一阵子,因为想着骆大老爷去杨府拜年的这件事儿,心里头便有些不踏实,也不知道杨家究竟会怎么说,一心巴望着骆大老爷快回来——做县太爷的母亲,与做推官的母亲,自然要选前者。
忽然间似乎刮过一阵寒风,骆老夫人猛然睁开了眼睛,就见一行人踢踢踏踏的走了进来,走在前边的,是骆大老爷与骆大奶奶,后边跟着似乎有几个孩子。骆老夫人眯了眯眼睛,便见着了自己的外孙杨宝柱。
“宝柱,你怎么来了?”骆老夫人眼睛一亮,赶紧朝他招手,虽然心里头还是自家孙子金贵,可毕竟杨宝柱不经常来,再说现在还要求着杨家,自然对他摆出了一副最最心疼的脸色来。
杨宝柱走到了骆老夫人身边,走上前去挽住了骆老夫人的胳膊,撒娇似的说:“外祖母,宝柱今日带我表弟过来赔礼道歉的呢。”
这个“呢”字拉得长长,分明含着一种不服气的尾音,骆老夫人听得眉头一皱:“这又是怎么了?”
宝柱朝嘉懋招了招手:“嘉懋,你过来说说。”
嘉懋走了过来,朝骆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安好。”
骆老夫人瞧着站在面前的嘉懋,穿着打扮十分华贵,光是他腰间系着的玉佩,瞧着便是价值不菲,通明透亮,里边似乎有光影流动,似乎要溢出来一般。“宝柱,也不与外祖母说清楚些,这是你那姑母的孩子?”
宝柱点了点头:“对,就是江陵容家的大少爷,名叫容嘉懋。”
嘉懋等着宝柱介绍完了,这才将在容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很歉意的望了骆老夫人一眼:“嘉懋年纪小,气头来了也就没想太多,不免有些行事唐突。只是这位夫人不肯原谅嘉懋,非要嘉懋登门赔礼道歉,嘉懋自知有错,所以便跟着来了。”
骆老夫人听了这话,差点没一口气背了过去,这老大媳妇真是有能耐,竟然大喇喇的要容家的大少爷登门赔礼道歉!她伸手揉了揉胸口:“容大少爷,其实你没必要来,只是小孩子玩闹而已,没什么大事。”
嘉懋笑着接口道:“那是老夫人宽宏大量,嘉懋做错事情肯定要道歉的,只是嘉懋还有一件事情相求。”他抬眼看了看骆老夫人的脸:“不知道府上是老夫人掌柄还是那位夫人?”
看看人家的孩子!骆老夫人心中叹气,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就这般彬彬有礼,知晓世事,措辞没有一丝儿不妥当!她点了点头:“现在还是老身在打理中馈,不知容大少爷有什么事情?只管直说便是。”
得了骆老夫人这句话,嘉懋才放下心来,他走到相宜身边,拉住了她的手:“老夫人,今日我见相宜妹妹穿得单薄,故此将自己的哆罗呢斗篷与手笼送与了她,既然是我送给她的,那便该是她的东西,我可不希望有旁人将我送的东西夺了去。”他瞥了一眼那边满脸通红的骆大奶奶一眼,淡淡一笑:“夫人,我没有说你。”
相宜低着头站在那里,心中只是好笑,嘉懋一句话便将骆大奶奶堵在了角落里边,再也出来不得,若是她要蹿出来说嘉懋就是在说她,那便是承认了自己有夺去哆罗呢斗篷的心思,而倘是她不说,那自己以后不能再来强取这件斗篷了。
骆老夫人听着嘉懋的话,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没想到自家媳妇丢人都丢到府外去了!自己不是交代她让她给相宜换好衣裳再出去,如何就让她依旧穿着墨绿色的棉袄棉裙出去丢人现眼?
杨宝柱靠在骆老夫人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外祖母,你便答应了罢。”
骆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是当然的,容大少爷送给宜丫头的,自然便是的了。”
骆大奶奶在旁边瞧着那青莲色的哆罗呢斗篷,好一阵心疼,犹犹豫豫开了口:“母亲,这斗篷颜色不大适合女娃……”
“只要相宜妹妹不嫌弃,就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说法。”嘉懋偏头看了看相宜:“我觉得挺不错,宝柱哥哥,你觉得呢?”
杨宝柱点了点头:“我也觉得相宜穿了很好看,很沉静,就像一朵玉白的莲花里透出些青色的影子来了。”
嘉懋听了连连点头:“宝柱哥哥,你学问可真好,我回江陵去以后也要好好念书,像你一般有学问,开口便是文绉绉的。”
相宜微微笑着站在那里,听到嘉懋这句话,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前世的嘉懋,最喜欢的便是做生意打算盘,不太喜欢念书,开始他帮着他父亲打理金玉坊,到了后来容老太爷被封为长宁侯,举家迁到京城以后,才逼着他去念了国子监。
怎么好好儿的,忽然便想起要念书了?可能是杨宝柱的话刺激了他。相宜眨了眨眼睛,睫毛飞舞了起来,就如一双蝴蝶的翅膀一般——不管怎么说,嘉懋与她,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爱读书也好,爱做生意也好,两人再也不会有更深的交会,今生今世,自己只要盘算好,怎么样才能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更好些。
“相宜,走,带我们去你院子里转转,我前几日来,说你生病了,不让我去看你。”杨宝柱走了过来,拉起相宜的手,嘉懋不甘落后,也拉住了相宜另外一只手,方妈妈赶紧将相宜手上捏着的手笼接了过来:“别着急,这手笼是白狐狸毛的,摔到地上沾了灰就难看了。”
骆老夫人和蔼可亲的望着相宜:“宜丫头,快些带你表哥与容大少爷进去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