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从这领导口中听到我那些朋友的名字,实在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不过想起他们在前线奋战,而我则在茅山上面晨钟暮鼓,我心中又有些难安。
闲话掰扯半天,方才进入了正题,得知我是想要省局帮忙开一个证明,好让我可以带着剑乘车,他表示没有问题,立刻叫秘书去办这事儿。
我们是秘密战线,持枪证都有名额,更何况是这种管制刀具的携带呢。
事情办完之后,我便不准备再多留了,然而李副局长却十分热情地拉着我的手,留我下来吃饭,他这边还会给我安排一下,看看能不能给我弄一张火车票,要不然临时去卖,排队都得排死。
这话儿在理,我也没有拒绝,人情社会便是如此,当下李副局长就在单位食堂请我吃了中饭,临时还叫了申重、戴巧姐过来作陪。
这故友重逢,好是一番热闹,李副局长与我不熟,很多话语都问不出口来,而申重和戴巧姐却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当下也是对我好是一般盘问,谈起了那天之后的一些事情来,不过因为李副局长在场,倒也只是点到为止。
好在李副局长并没有时间陪我多做,饭到中途,秘书拿来了火车票,他便让我在这里会友,而自己则离开了去。
李副局长一走,申重和戴巧姐便盘根问底,我倒也没有隐瞒,将我在茅山已经成为掌教陶晋鸿的首席弟子,以及许多可以透露出来的东西,都给他们讲了一个仔细。
这些话儿,听得两人啧啧生叹。
大家聊得十分默契,不过我归心似箭,瞧见火车票的时间真是下午时分,于是也没有时间来交流,于是准备搭了辆车赶往火车站。
临走之前,申重拿了点钱给我当做路费,我摸一摸兜里面,两手空空,当下也没有拒绝。
我老家麻栗山地处苗疆深处,也是黔、湘、鄂与西川的交接之处,道路并不算通畅,一路上也是颇多的周折,不过所幸还算幸运,终于在次日中午的时候赶回了麻栗山。
麻栗山外面有一个镇子,叫做麻栗场镇,相较于当年我带着罗大屌离开的时候,这儿当真是热闹了许多,即便不是赶集天,也人群挤挤,我以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工资的大部分寄回家贴补家用,而后入了茅山,身上却也没有什么钱财,于是看着这些新鲜的玩意,只有流着口水,然后紧了紧身上的行李,朝着山路走去。
近乡情怯,特别是我这种离家久矣的游子,徘徊于这魂牵梦萦的山路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走得脚肚子都有些抖。
走着走着,我看到了田家坝,看到了那熟悉的稻田和农家小楼,竹林子和杉树在村子边摇曳,看得让人心醉,无论外面到底有多少风雨,无论我曾经经受过多少的苦难,这儿都是我的避风港,是我灵魂的港湾,以及寄托。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里面的空气,依旧是那么的清新自然,还带着植物的芬芳以及泥土的腥味儿,让人的眼泪都忍不住流下了来。
过了田家坝,再往山里走上十里路,就是龙家岭。
苗族在明朝土司时期改土归流,很多苗人就改了汉姓,而“龙”则是其中的一处大姓,龙家岭虽说是苗、侗、汉和布依各族聚居,所以大部分都是苗人,而我陈家,则是外来的人。一路行走,隔了好远我就听到了热闹的唢呐声,吹得是“十八相送小娇娘”,这是婚嫁的喜乐。
虽然不知道是村子里的那家人在办喜事,但是我的心情不由变得很好,脚步也加快了几分,一直走到了村口,发现连闲汉都没有一个,估计都是去看热闹了。
我循着记忆往家里赶,走到半截路,旁边有人疑惑地朝我打招呼:“你是……老陈家的二小子吧?”
我扭过头来,瞧见是村子里的老人,名字我也不大记得了,但就是看着眼熟,我与他招呼,口中称着“大爷”,他立刻把脸都给笑僵了,露出了一口缺了好几颗的豁牙儿来,跟我说道:“我头几天还问过你老子呢,说你家老二怎么没来呢?他说你工作忙,我觉得不应该啊,大凤不管怎样说,都是你亲姐姐,怎么她嫁人,你都不回来呢?没想到你还是赶回来了……”
他这般说着,我心中一阵激动,敢情这震天响的唢呐声,竟然是从我家传出来的?
我姐姐,她要嫁人了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鼻子就是一酸,也顾不得跟这老人告别,便匆匆朝着家里面跑去,转过几道弯,我终于看到了半山坡的我家,瞧见我爹我娘果然站在门前,那儿排着一帮草台班子奏乐,而好多乡人都挤在那儿,热闹极了。
几年没见,我爹老了,我娘也老了,头发斑白,身子佝偻,看得让人心酸,不过瞧见他们脸上荡漾出来的发自内心的微笑,却也让我心情好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当时的脑子一轰,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我爹娘面前,纳头便拜。
李道子和我师父曾经告诉我,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随便拜。
但我父母,则必须要磕头,以弥补我这些年常年在外的缺憾。
爹、娘,我回来了。
我的回家使得场面一时失控,我父母当时就哭出了声来,与我抱头痛哭,后来旁人拦住,说今天是件好事情,可不能哭呢,好说歹说,我娘让我先回屋子里面,将行李放下。
我回到房间,刚刚将魔剑挂在墙上,这时门被推开了,竟然是努尔走了进来,我紧紧抓着他,好是激动,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努尔一把拍着我的肩膀,脸上笑,而腹中言:“你姐就是我姐,她出嫁,你赶不回了,我这个弟弟,自然是不能离开。”
第三十五章 幼时好友齐聚首
努尔与我少时相识,有着几番过命的交情,彼此之间也都把对方当做了兄弟,不过听他这般说起,我却好是一番感动。
真正的兄弟,便应该是如此,只可惜我做得,远远不如努尔强。
努尔并不与我计较这些,他与我紧紧相抱,却对我上茅山之后的事情并不好奇,而是与我讲起了我家里面的情况来,原来我姐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家里面帮忙照料,前来说亲的好多人家都给退了,就是因为要留在家里照顾两位老人,而即将成为我姐夫的这一位,是螺蛳林的一个老实后生,因为家里面的老人都没了,经人介绍,结婚之后就搬到我家来住,一起照顾老人。
虽说如此,但这可不是倒插门,因为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还跟男方一个姓。
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我这个家中唯一的男丁长期在外,我姐姐不放心老人,而那个后生对我姐又是一往情深,没有太多的计较,方才会如此。
努尔跟我说了那后生的名字,叫做罗明歌,我似乎记得一些,好像跟我姐姐还是同学,不过印象也没有太深,一问才知道他下午会过来,接着家里面开始摆流水席,招待前来祝福的亲朋好友。
我和努尔有许久没有见过面了,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语要说,不过这会儿倒也没有我们交流的事情,刚刚说完这事,我姐抹着眼泪就寻过来了。
她穿着苗家女子出嫁的盛装,因为我先前时常补贴家用,倒也能够打得一整套银首饰,叮铃铃直响,不过她也没有在意,过来一把就将我这个小弟给抱住,摸着我的脑袋哭笑道:“小弟你真的变了,刚才房间里有两个妹崽说我们家里来了一个唐国强,我还不相信呢,原来竟是你。”
我父母农活忙,小时候一直都是我姐在照顾我的,彼此间的情谊都是很深的,此番久别重逢,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即将成为他人妇的时间点,着实是有许多情绪要宣泄。
我一直觉得,麻栗山最漂亮的女娃就是张知青家的小妮,而张知青返程之后,那我姐就算是麻栗山龙家岭的一枝花儿了。
她本应该嫁得更好,或许还能找一个官儿,或者是大有前途的青年,此番给我找这么一个老实姐夫,只怕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以及我的父母。
想到这里,我拉着我姐,问她是不是被逼的,如果她不愿意,我立刻给她做主。
没想到我姐却是脸色一红,支支吾吾地说道:“二……哦,志程,你别这么说,你姐夫明歌他人其实蛮好的,又老实又勤快,还懂得孝敬老人……”
瞧见我姐姐这般语气,我便晓得她跟未来的丈夫还是有一些情感基础的,于是也没有再多说讨人嫌,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姐,你还没出阁,就别在我这里待着了,我这几天都不会走,等你办完了喜事,我们姐弟再聊。”
撵走了我姐姐,我的心情总是显得有些复杂,努尔感受到了我的情绪,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行了,别多想,你姐姐终归要嫁人的,能够找到一个她喜欢的人,未尝不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