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见旁人一脸愁容,反而笑了起来:“这村子差不多得有二十多人,这么多人一下子转移了去,安置他们的地方,想来应该也是一处老巢,至于有没有那岷山老母在,这个另说,不过踪迹总是会有的,而人多则乱,尹悦也机会留点痕迹出来的。当然,这路上肯定有钉子在,我们不如跟着这两位监察的高手,尾随而至,看看到底谁才是最有耐心的人吧?”
我提出来的两条路子都不错,简单商议一番之后,我让奔波劳累一天的徐淡定原地休息,跟着赵中华监视村中,而我则和努尔分散开去,围着这村子看看踪迹。
我和努尔都是麻栗上出来的孩子,从小就是踩着山里面的泥巴长大的,这样的境况倒也熟悉,身子一矮,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围绕着这个没有名字的小村子转悠了一大圈,很容易就找到了两处痕迹,其中一处比较明显,是凌乱的脚印,而另外一处则显得隐秘许多,顺着岩石往山上走的,我大概的瞧了一下,感觉到这凌乱脚步的路途尽头,似乎有人朝着这里扫量一般,黑暗中,有眸子的反光。
如此说来,对方除了在村中,还在撤退的道路上布了局,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而大费周章,想一想还真的是有些过分谨慎呢。
唯一的遗憾,是我没有感受到小白狐儿遗留在这里的那种秘法印记,估计是有高手在场,她怕露陷,所以没有留下。
我原路折返而回,努尔没一会儿也赶回了来,商量了一番,决定由徐淡定带着赵中华在这里继续潜伏,而由在山林中藏匿身形最为擅长的我,和努尔沿着那条隐匿小道往前搜索,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我吩咐留守两人,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与人发生冲突,这才是至关紧要的事情。
吩咐完毕之后,我和努尔两人并肩而出,顺着旁边的山林,踮着脚步出发,一路上行下走,倒是发现了好几个将自己藏在草丛中的家伙,这样的阵仗在这么一个穷乡僻壤,实在是有些罕见,也更加让我们确定了信心,想着恐怕这次不会白走一趟了。
这些家伙只以为藏得隐秘,却不曾想到我和努尔可是经历过南疆战场的人,相比于打了十年仗的精锐安南部队,这些家伙又显得有些业余。
毕竟那些人可是用子弹和生死练就而成的,而他们,不过就是应付了事而已。
我和努尔顺着这条小道一路行,最后竟然来到了江边峡谷上面的一处山梁子,瞧见那顶上竟然有一处院子,而且看着好像规模还蛮大的样子,心中多少有些疑惑,但是脚步不停,一直摸到了近前,瞧见外围有穿着黑色紧身装束的人在巡逻,这才停歇下来。
看着远处院子里寂寥的灯火,我用胳膊肘碰了碰努尔,不由追忆起了当年使用风符之后,在安南境内逃窜的那些岁月,压低声音笑道:“老友,今夜我们又并肩了,感觉如何?”
努尔深呼吸一下,平静地说道:“挺好。”
上到顶处的院子只有一条路,而那里已经被全神戒备的明暗两份守卫给看得严实,我们若是想要摸上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最大的可能,就是走到一半,就得准备好强攻了。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我四处打量了一下,瞧见那院落就建在了峡谷边,倘若从左边那片树林过去,绕到那个凹口,从峡谷的山壁之上攀岩过去,或许能够曲线救国。
那方法对于别人来说,即便是有全套的攀岩工具,只怕也是搏命之举,但是在我和努尔看来,却变成了最好的选择——有的时候,人才是整个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相对于它,那陡峭的山壁反而让人觉得亲切。
这主意一打定了,我便与努尔朝着左边的树林那儿走去。
到了地方,站在这凹口位置上面,感受到那山风呼呼吹来,脸上竟然有一种刺痛,我眯着眼睛瞧了一下脚下,那是济涌的长江水,水入峡中而曲折,难免显得湍急了些,而两边的山壁里,峭壁对峙,奇峰突兀,岩壁间飞瀑高悬,林木葱郁,呈现出了繁多的姿态来。
这儿离那山顶别院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我仔细估量了一下,一咬牙,纵身朝着山壁攀岩而去。
这地方并非是什么可以攀岩的场所,而且深夜漆黑,着实有些让人头疼,不过所幸的是此番前来的,是我和努尔,两人都是修为相当的人物,接着一丁点月光,倒也能够找到落脚点,勉强地朝着山上攀岩而去。
这是一段很艰难的过程,倘若是步行前往,估计不用几分钟,然而我们却在山壁之上,足足攀了大半个小时,这才到达了院子的下方。
这处院子是砖木结构的,修得十分别致,有一段阁楼是突出于山崖之前,正好亮着灯光,我便像壁虎一样游动过去,尽量不发出声音来,一点一点地挪,终于到了近前,突然听到那悬空的阁楼房间里传来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嗯?外面什么动静?”
我以为被发现了,吓得浑身一僵,赶忙将身子藏在山石间的缝隙里面,让那黑影子将自己吞噬。
这时那阁楼的窗户正好打开,有一个人往外面探了一下,左右一打量,大概是没有瞧见什么,于是就缩回了去,不过却没有关窗户了,接着对那老女人说道:“也许是山风吧,顾康英,你是不是太多疑了?”
这个声音也是一个女人,似乎有些苍老,又有些清脆,模模糊糊的,总感觉有些熟悉,不过另外一个声音我却是很清楚的,那老女人正是昨日跳江逃走的小岭村神婆顾奶奶。
原来她的全名,叫做顾康英啊?
被那女人讥讽一下,顾奶奶却并不介意,而是平静地说道:“你是没有见过昨天我碰到的那个家伙,老母传授给我的咒灵折纸术,耗费了二十年光阴弄出来的折纸将,却被他一剑斩灭四个——四个啊,那一剑惊艳得都堪比江湖上如日中天的一字剑了,怎么让我不心惊?”
“我没见过?”另外一个女人则冷冷地一笑,恨声说道:“不就是茅山首徒陈志程么,这个家伙什么东西我没有见过?”
顾奶奶说:“是,你不怕他,但是为何听到我侄儿回报的话儿,却连夜做了这么多布置,还将岩寨村的人全部都送到了沧澜道场里面去了,不就是怕那个家伙顺着味儿寻到这里来么?”
女人说道:“哼哼,你知道你侄儿今天下午碰到的是谁么?还跟我说将那人三下五除二就打死在江里面去了,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人可是天底下水性最好几个人之一的茅山水虿长老徐修眉的儿子,他怎么可能莫名出现在这里,这问题你没有想过?”
顾奶奶说:“归根到底,还是你怂恿老母做的那些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过分了,弄得天怒人怨,这才招惹来了麻烦。你自己想想吧,到底该怎么收尾?”
女人说道:“前面的事情,那都是老母首肯的,而至于这一次的谣言,那可是为了攀上邪灵教的线——相传邪灵教的道场可就在这三峡之中,倘若拦河为坝,将他们的地界淹了,他们不得恼怒?而我们落实将这件事情给阻止了,你说老母会不会凭着这功绩,得一个魔星的名头?”
顾奶奶说不过这女人,咕哝一句,说要去下面瞧瞧,接着离开了阁楼,接着我感觉到那女人走到了窗边,似乎望着外面的景色,过了好久,这才怨毒地说道:“陈二蛋,杀父之仇,这回可得要报了!”
第三十七章 一口泥,一口糖
听着先前的对话,我心中隐约有些猜想,而当从那女人嘴中说出我少年时期的名字时,我陡然想了起来,阁楼上面的这个家伙,竟然是杨小懒。
是的,就是那个曾经将我绑架了大半年的杨二丑女儿,也是茅山杨知修师叔的妹妹(后来对外宣称是姐姐)——在我最开始成熟的懵懂期,她还担当了我性启蒙的角色。不过这并不代表我跟她的交情有多深,倘若论起来,唯有恨,才是最根本的纽带,维系着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虽说他父亲杨二丑最终是死在了镇虎门张晓涛之手,但在杨小懒的心中,恐怕更多的,是算在了我这个“弑师”的冒牌弟子身上来吧?
至于我,虽说之前杨小懒对我百般虐待和屈辱,但是却让我变得更加的坚强和隐忍,我反而能够将那一段经历当作是一份财富,而不是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过于睚眦必报的人,气量和眼光难免受阻,看得不远,也永远不会有太高的成就。
我一直觉得如是,而杨小懒毕竟跟杨知修师叔有着骨血之情,即便是她身上有好几条人命案,但是我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
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这一点不管是谁,都得承认,不过我却万万没有想到,杨小懒竟然混入了岷山老母麾下,而且还有着不错的地位。
若是如此,我倒也不会徇私枉法放过她,这样的祸患,能够清除了,不管是对我,还是茅山的清誉,都有着许多的好处。
我心中一阵思绪乱舞,而阁楼之上却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门开了,走进一个人来,是男的,深情款款地对杨小懒说道:“小懒,夜已经深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把窗户关了吧,山风太大,又潮湿,你小心受冷。另外,你刚才跟那老婆子谈什么呢,我看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好像对你有些埋怨啊……”
原本满腹霜寒的杨小懒听到这温暖的关怀,语气转得温和了许多,将窗户收拢了一些,然后说道:“阿郎,傍晚顾瞎子那儿传来了消息,你知道是谁来了么?”
男人疑惑道:“谁,能让你这么大费周章?”
杨小懒咬牙切齿地说道:“陈二蛋,你可还记得那个家伙?”
男人似乎认识我,显得更加疑惑了:“自然记得,不过那个小家伙来了有什么可怕的,实在不行,将他弄死便好了,你这样厉害的身手,这些年来,还怕过谁?”
杨小懒瞧见这男人对她的话不重视,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阿郎,那小子已经不再是当年金陵分局的小屁孩儿了,他这些年来,在南疆打过仗,茅山学过艺,那根骨连茅山掌门陶晋鸿和邪灵教的天王左使都为收他为徒而打起来,而他在茅山修行这么多年,一出山就在西川挑起了事,跟老母交好的金钱肥君朱作良你还记得不?就是鬼面袍哥会的坐馆大哥,别人都以为他是张大勇给干掉的,却不晓得在此之前,是陈志程重伤了他,而后邪灵教的魅魔也吃了他的亏,箭王林易惨死,到今年初,白云观镇观之宝御赐长生牌失窃,只用了三天,他就给找回来了,连白云观主人都得承他的情——现在的江湖上,很多人都认为他就是未来的茅山掌教真人了,说了这些,你可还敢小瞧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