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驸马倾城 素衣音尘 2584 字 10天前

临走之前,司马妧深深地看了一眼河西走廊的新任最高军事统帅哥舒那其:“吾记得四十年前,焉支山下乃是哥舒部的故土。往事成灰,如今哥舒部已是大靖臣民,望君为大靖百姓守好这片富饶之地,永享太平。”

哥舒那其坦然与她对视,抱拳道:“哥舒那其谨记大长公主所言!臣,定不负所托!”这个年长她十岁有余的新统帅,毫无疑问应当是司马诚最可信的臣子。四十年的部族汉化令他的官话说得十分标准,除了长相的些微差异,几乎与普通的大靖人无异。

司马妧不知道司马诚选择哥舒那其,是不是因为他出自曾经的游牧部落,打的是以胡制胡的想法。

她希望司马诚看人的眼光精准。

总而言之,敢于直视她眼睛的人,不会太差。

“河西走廊,便交托予君了。”司马妧飞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张掖城上飘扬的旌旗,勒马转身,马鞭高扬:“启程!”

黑锦滚银边的长袍勾得她腰身纤细,背脊挺直,奔跑起来的大宛宝马令风扬起她乌黑的长发。

“臣周奇恭送殿下!恭送楼老将军!”

“臣田大雷恭送殿下!恭送楼老将军!”

“臣姜朔祖恭送殿下!恭送楼老将军!”

“臣……”

扯着嗓子吼出来的道别几乎同时在她的背后响起,坐在马车上的楼重偷偷掀开帘子,望着张掖城下整齐单膝下跪的一排老将,潸然泪下。他急急合上帘子,转过身去,不愿让任何人、包括结发老妻看见他的眼泪。

司马妧没有回头,她不敢回头。

如同往日出征一样,她挺起胸脯,微扬下巴。她的身后,是清一色的黑衣骑兵卫队,袖口特殊的银色飞鹰,将这七十个沙场历练的老兵与紧随其后的镐京兵区分开来。

浩浩汤汤的队伍途径山丹、金昌、武威、永登、金城、陇西、天水……一路向镐京东行而去,漫长的三千里土地,大半都是司马妧策马踏足过的地方,也是每一代楼家人守护过的地方。毫不意外的,队伍每驻扎停留在一地,当地长官皆是亲自出迎,百姓自发地奉上猪牛羊肉和好酒,甚至唱起歌跳起舞,既是热烈欢迎,又是依依不舍的送别。

奉旨亲自接大长公主和楼将军入京的乃是宰相高延的左右手——尚书右丞郑青阳。十年前曾任凉州刺史,对西北的情况比较熟悉。派他前来,亦是因为他的熟悉和机敏,万一司马妧拒交兵权,他袖中的密令和虎符可紧急调兵,手下异士擅用奇药暂时制住人之行动。

郑青阳虽曾在凉州待过,却也是初次见此盛况,他又是惊讶又是感慨,捻须赞道:“大长公主在河西走廊苦心经营多年,方得今日富庶,百姓看在眼里,将殿下记在心里,来日当立功德碑啊!”

如愿辞官当司马妧的侍卫长的符扬,就在司马妧的身后站着。此时他恰好听到了郑右丞的感叹,颇不以为然。心道帝都的官就是大惊小怪,等多路过一些府县,见多了百姓相迎,这位大人就应该习惯了。

事实如符扬所料,每到一地,无不如此。

郑青阳即便有意奉承这位传奇的长公主,也只能暗叹搜肠刮肚,却发现该说的好话都已说尽。

而且,如果每次见到这种场景都如此奉承,倒显得他见识短浅、溜须拍马了。

不过他也暗暗记下沿路经过的府县,哪些地方格外热情,这些地方的长官又是谁,以便回京向高延禀报。

这样的盛况在出了大震关后,突然一变。

大震关以东以南,已经不是司马妧曾辖制的地带,队伍沿着秦岭北侧所修直道,一路向镐京进发。

队伍经过阡陌纵横的田野村落时,司马妧和她的士兵们都觉得很奇怪。

明明是春忙时节,可是田里却不见人,只有几头明显犁了一半就被扔下不管、甩着尾巴悠闲吃草的耕牛,可见这些农田并非无主。

有眼尖的老兵暗自告诉伙伴,他发现有十几双眼睛透过农屋的破窗往外窥视。结果伙伴告诉他,不止十几双,因为他也发现其他的农屋中有同样窥视的眼睛。

这些人察觉到被他们发现,立即埋头缩腰,似乎很怕被发现。

莫非是敌人派来的斥候?

可是从大震关到镐京这一段距离,乃是要中之要,军府众多,屯兵甚重,什么样的人居然能打到这里?

而且没听说最近有战事啊?

身经百战的老兵们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最有可能正确的一种猜测——这些都是普通的种田良民,躲起来暗中窥视乃是因为对他们又畏惧又好奇。

因为此次回京并非行军打仗,再加上楼重和楼夫人年事已高,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队伍走得比较慢,太阳还未落山之前就必定要找到府城或是县城驻扎休息。

和途径村庄遇到的情况一样,每一个临时驻扎的小城主街俱都是安安静静、不见一人,而许许多多的房屋和街角又都探出无数双窥视的招子。

无一例外。

真是奇了怪了。

尚书右丞郑青阳也是一肚子疑问。他从镐京出来的时候,这些府县可不是这样子,明明有很多人跪在地上可以让他显摆官威的!

当这种疑惑无人可以解答而持续积蓄到顶峰时,终于有一天,司马妧忍不住拦下当地来招待的县官去路,沉声质问:“是你令此地百姓不得出门?”

冰冷沙哑的女音一出,县官的腿肚子没来由地一抖,就势跪在地上:“小臣不敢。”

“那为何吾到此地,除了县中官员和仆役,不见任何百姓踪影,倒有人频频在背后窥视?”司马妧追问。

她的声音沙哑,不似寻常女子。为免吓着接待的官员,她不经常说话,反正事情都有郑青阳或者楼重代劳。

此时她连发一串质问,站在她身后横刀立马的七十卫兵亦是十分好奇,心痒难耐,纷纷侧头向县官看去。

结果在县官的眼中,便是这七十大汉凶狠地盯着自己,似乎自己如果不好好回答公主的问题,他们那杀过胡虏的刀就要齐齐砍向他的脑袋。

于是县官的腿肚子抖得更厉害了:“他们、他们都是敬仰大长公主殿下、殿下的威严啊……”

司马妧奇道:“所以他们透过门窗、墙缝来观看吾之‘威严’?郑右丞,吾二十年不出关,不回京,倒不知如今关中的风俗竟变得如此奇特?”

郑右丞捻起胡须,笑得有些尴尬:“这个、这个……嘿嘿嘿,老夫年纪大了,不清楚,不清楚。”

他不是不清楚,而是不敢说。

其实他在县官说敬仰“殿下威严”的时候,心里就明白过来了,八成是关于大长公主杀人如麻、凶悍非常的谣言流传太广,关中平原的这些百姓无人不晓,所以一旦知道这进京的队伍乃是司马妧的,立即家家闭户,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