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易,但也是收获颇多。”沈皎没有否认,这趟山东之行,虽然安全无虞,但是山东官场错综复杂,她光是理清和看清山东官场的各系官员派系,便用了好久。特别是中间身为山东右参政马文本的身份,隐藏颇深,她也是调查了好久。若是不知道山东官员的这些个身份,又岂会知道这背后涉及的朝中每个人的心思和打算,特别是这背后策划许久,隐藏最深的燕王。
更重要的是,这次她真正的了解了百姓,了解了官场等等,对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发展百姓的思想都有了一些认识。发现了很多的,以前她从没有想过的问题,很多很多。
当然,她也是长了不少见识,收获了不少,特别是跟着张敬宗出去的那段时间,虽然日子有些苦,但是却也让她真的收获不少。“不历州县不拟台省。”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实践的经验真的是特别重要。
“觉得苦吗?”谢太后再次问道。
“说不觉得苦是假的。”沈皎笑着道,面对谢太后的问话,她没有任何要说假话,场面话的想法,“您也知道,我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出去难免有时候风餐露宿的,一开始确实是有些不适用的。”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基本上没有受过什么苦。上辈子,科技发达,虽然她的家庭生活条件只算得上是普通家庭,但是也是家中的娇娇女,根本就没受过苦。再加上那个时代科技发达,生活富足便捷,便是这个时代的帝王在跟多方面也比不上,哪里有多少苦可受?这辈子在大齐,她又是身份尊贵的郡主,金尊玉贵的,更不会有什么苦受。所以,说真的是,在开始的那几日,她确实有很多地方不适应。但是,最终她都受了过来。
“后来呢?”谢太后听到外孙女没有拿假话敷衍她,眼中更是带着慈爱与笑意。
“后来,发现人是需要对比的。”沈皎说道:“当我进入山东看到那些逃荒的灾民,每个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只靠着自己的两条腿走在官道上,前往能被接纳的地方。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每日在马车中,即使颠簸,但是却是比他们好太多了。”
所以说,人真的是需要对比的,只不过不同的时候要选择的比较对象不一样。当然,若是比较的对象选错了,结果肯定更糟糕。
“去了山东这一趟,阿皎对自己的将来的可有想好?”谢太后问道。她想要知道,这一趟山东之行,眼前的外孙女有没有想要改变自己未来的想法?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沈皎看着谢太后,坚定地答道:“横渠先生所言,亦是我所愿。”
谢太后看到外孙女一双明眸中坚定不移的眼神,便知道这确实是她心中所想,道:“这条路很难走,便是横渠先生自己也没有做到。”不是不想去做,而是实在是太难了。这几句话说得意气昂扬,但是做起来太难了。
“无论是何艰难,阿皎初心不改。”沈皎直言道。这世上万般皆有可能,她相信自己。
谢太后看着这样的外孙女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她这个外孙女不会再改变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谢太后叹了一口气,对着沈皎说道:“当初我同意你去崇文馆学习是不是正确的。”她当初送外孙女去崇文馆,根本就没有让她进入朝堂的打算,而是为了让外孙女的见识更广阔一些,这样心境也能更开阔一些,不拘泥内宅,为了内宅那点小事烦心。但是,却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第211章 五点
这确实是偏离了她原本对于外孙女的预想, 而且超出太多。
谢太后看着眼前的外孙女, 这身上的气质和风度, 比闺阁中的姑娘完全不同。她不由想起自己十五六岁的样子, 当年的她, 自认也是众位姑娘中极为出色的, 但是她自认那个时候的她绝对没有胆量能够将朝臣说得哑口无言,更说不出以横渠四言为目标的话来。
她那个时候,和大部分的贵女一样, 每天想得都是如何打扮自己, 或是赏花游乐,打马球什么的, 然后再被母亲逼着学学管家理财之事, 最愁也是最向往和期待的便是自己的婚事。那个时候的日子, 和自己入宫以后的日子比起来,真的是无忧无虑的。其实,每个女人回想起自己一生的时候,最开心的时光便是闺阁时光。虽然姐妹间会为了一些事情斗嘴生气, 但是欢乐也是很多。出嫁后,更是守望相助。
这是她们那个时候的生活, 可是她的这个外孙女呢?接受着和皇子一般的教养,从小到大,女红管家什么的一点都没学, 反而是治国之道学得十分不错。女儿家的烦恼基本上从未听她说过,反而满心思的是百姓, 是大齐。
说起来,这个时候的女孩子,也不只是她外孙女一个,她的那个侄孙女也算是一个,只不过前者的路会走得更加艰难罢了。
“你们这代的孩子,比我年轻的时候厉害的多。”谢太后笑着说道:“我那个时候最多也就是打打马球,虽然也是武将的女儿,但是这上战场的事情却是从没有想过。”
“可是阿晴做到了,她带着一群女儿家投身军中,护卫大齐,立下不少军功。”谢太后想到自己那个已经成为武官的侄孙女,不由感慨道:“对于这些巾帼英雄,我很是敬佩,她们是我们女儿家的骄傲。”
沈皎没有打断谢太后的话,听着谢太后继续道:“阿晴这样的想法,这千百年来未尝没有人想要去实现,但是真正成功得又有几个,平阳昭公主算一个,昭阳烈公主是一个,剩下的也就是现在重现建立的熙和军了。”
“但是,阿皎。”谢太后对着沈皎陈述着事实,“你的这条路可比阿晴难走多了。她的那条路还有旧可循,武将也只是以军功就可以服众,但是你不一样,文官的路是不一样的,有时候便是你做到宰辅,也依旧有太多的人不服,男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女子。”
谢太后回想着自己以前的摄政日子,轻嘲道:“当年,为了能活下去,我也是被逼着,只能摄政来保全我们母子的性命和地位。那个时候,我记得很清楚。”
“一开始,我真的不懂,那些人欺瞒我就像是欺瞒一个瞎子一样容易。”谢太后回忆道:“后来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基本上算是搞清楚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但其中那些决策的对错,我依旧不清楚,朝堂上的那些人各自都有自己的理,我对很多事情都不熟悉,根本就不知道她们到底谁是对的,到底该听谁的,完全是被他们所左右,有时候,我明明知道他们是错的,是在欺瞒与我,但是我却无法反驳,那种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
“不过,我相信阿皎应该是不会向我这样的。”谢太后笑着说道:“你皇舅舅对你的期许远大,应该是很早前就开始给你讲解朝堂了。”
“是。”沈皎点头应道。
谢太后听后接着道:“当时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算是全部上手,但是虽然算是知道了怎么决策,怎么反驳,怎么做出正确的决策。最为让人恼怒的是,你明明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但是他们就是因为你是女子,看不起你的决定,想都不想地给你直接否决,在一些文官心中,女子出现在那个朝堂上便是不对的,特别是以皇后身份摄政,而不是因帝王年幼,以太后身份摄政的女子,更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朝堂上。”
“这样,你的政策便无法实行,便是你有天大的抱负,也是无计可施。”谢太后说起朝中那些人,眼中满是讥讽:“那些人可谓是冥顽不化,迂腐之极,幸运的是,这样的人在朝堂上终究是占少数的。又有你外□□父和你舅外祖父立在那里,那些人才算是老实,我才算在朝堂上立住。”
“可即便是在明面上服你,那些人背后里依旧是会骂我牝鸡司晨。”那些年,在她背后骂她的人,可谓是什么话都敢骂的出来,比牝鸡司晨还难听的也有,多得是。
“我的这条路走的艰难不易,我尚且是以后位摄政,还如此,况且是你呢?”谢太后对比着自己,也对比着谢晴:“你和谢晴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熙和军在大齐建国后就有,所以女军之事只是重建,而不是本朝首创,况且本朝文官和武官分开,武官不摄政事,对于那些大家族的利益威胁下,他们只要没有什么谋反之心,便不会反对的太厉害。但是文官不同,你的出现会打破他们固有的平衡,甚至威胁他们的利益,他们又岂会轻易答应。”
“便是阻碍不了陛下,但是在你未来的为官路上,不知会下了多少绊子等着你,而你和外祖母还不一样,我当时是后位,是君,而你只能做臣。这样的你,会更加艰难。你知道吗?”谢太后说完后,目光转向沈皎。
而沈皎却在谢太后紧盯着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从容道:“阿皎不认为自己的处境会比外祖母当时更加艰难。”
“一来,外祖母当时并无任何参与朝政的基础,而我已经接触朝政很多年了,特别是这两年,皇舅舅给了我不少事情练手,朝中的事物我皆是了如指掌。”
“二来,外祖母当时内忧外患,内有先帝和罪妃窥视,外有朝臣不服,而朝中能信任的人并无多少,得用的人更少,外□□父和舅外祖父也是武将出身,能帮到外祖母的地方并不多。而我不同,皇舅舅身为帝王,却是会扶持我,但这一点,我和外祖母的处境便不同。”
“三来,我和外祖母被迫摄政,十分匆忙不同。为这一刻,准备已久,该预想到的,我基本上都会有所准备。”沈皎笑着道:“不瞒外祖母,当年阿晴在万寿节上要求参军的时候,下面那些人的神情决定我还都记得,那些个反对厉害的我也记得,我一早就想到他们,必不会让他们成为阻碍我的绊脚石。”
至于怎么将这次绊脚石挪开?她介时自由自己的办法。虽然这些人只会是反对她进入朝廷的一小部分人,但是有个词叫做“杀鸡儆猴”,便是非要动这些人,她也是有把办法的。这些年,她从没有停止发展过自己的势力,当年天和帝给她的四个暗卫,已经为她培训出了不少的人。以前她打着天和帝暗卫的注意,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这些个部下发展的也还不错。这些人,是她手中的底牌,也是她敢今日朝堂的底气之一。
“四来,有熙和军重建在前,有在这些年的出色表现,向世人证明女子的实力,所以,朝臣中的那些个中立之人,至少不会和以往一样激烈反对。所以,我的时机还算不错,必外祖母当年好上不少。”
“五来,我这次前去山东,也是做出了一些政绩的,以此将其作为我进入朝堂的敲门砖,要比外祖母当年好上不少。如此,能够证明我的实力,让他们在这点上闭嘴。”
“有此五点,我觉得我必外祖母当年易上不少。”沈皎总结完后,端起手旁的茶水,润了润喉咙,接续道:“至于外祖母所说的我会触动他们利益这件事,我完全同意。更明确的说,我触动他们的利益极大,但是再如何,我也会实行下去,即便是有天大的阻碍,对百姓好的,对大齐好的,该实行下去的,都必须实行下去。”
“至于君臣的身份问题。”沈皎说道这,不是很在意:“我觉得我位比亲王的身份够高了,足够压得下那些个朝臣了,谁还敢明面上对我不敬不成?至于在背后,他们是怎么说我的?我又听不见,根本就没有意义。”
“我只要在明面上能够压得住他们就行。每个人都不是尽善尽美的,被人议论理所当然,只要自己的对的,又何必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说法呢?”沈皎说到这,轻笑道:“反正他们又不敢在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和这样的小人计较,岂不是自降身份?若是他们真的敢指着我骂,我倒是佩服,当然,若是指着我骂,那他们就更是同女子计较,又岂是君子所为?”
谢太后听到沈皎最后的话,笑骂道:“你的这张嘴啊!横竖都是你的理。”虽然她也觉得外孙女的话是对的,身为男子只要是敢谩骂女子,便不是君子所为。
“事实本就是如此,这是他们给自己的君子定义,既然自诩是君子,就应当遵守君子的风范。”沈皎笑着接话道。
“今日听了你这五点……”谢太后叹了一口气,道:“阿皎,你比我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