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跟前时,她张开双臂, 将他接住了。
秋霜在一旁护着,挤出笑来说:“家主你看,小郎君这么快就会走路了。”
栖迟只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秋霜今日特地将占儿抱到她跟前来,本意还是想叫她好受些,却不见她开口, 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只能默默垂了头,退出门去了。
等她走了, 曹玉林自门口现了身,看着房中的母子二人, 有一会儿才说:“三哥正赶往洛阳, 目前顺利, 请嫂嫂放心。”
栖迟朝门口看了过去,外面的消息她仍能时不时地收到,只不过被守得严密, 无法出门。
“他让你就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曹玉林一板一眼地回:“是,嫂嫂见谅。三哥吩咐过,如有不利,就让我护送嫂嫂退走。以嫂嫂的身家,他日就算身在境外他国也照旧可以过得很好,如此他才可以全无后顾之忧地去博这一回。”
栖迟手上扶稳占儿,反反复复地将那句全无后顾之忧在心里过了两遍,唇边轻动,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确实,以我的身家,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过得很好,只是那时候已成什么境况,谁也不知道了。”
曹玉林一直观察着她的脸色,尽管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就算如此,我也无法让嫂嫂出府。”
栖迟盯着她,不想放弃:“阿婵……”
“对不住嫂嫂,”曹玉林直接单膝跪下,垂首抱拳,生生打断了她的话:“军令如山,哪怕嫂嫂拿出县主之尊来威压,我也只能冒犯。”
栖迟霍然站了起来,就连身旁扶着椅子站着的占儿都仰着小脸朝她看了过来,嘴里支吾出一个字音来。
然而曹玉林只是跪着,不为所动。
她手指紧紧捏起,盯着曹玉林的模样,许久,脸色忽又缓和了。
是觉得没有必要,这是伏廷的命令,曹玉林身为军人,只会遵从,何苦为难她。
“好,那我就不出府。”
曹玉林闻言立即抬起头,黝黑的脸上没多少表情,心里却很意外,似在确定她这话里的真假。
栖迟说:“我可以不出府,甚至他日真出事了,也可以带着占儿走,但现在还没到那步,我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如果只是为了他们自己,她的确情愿他不去冒那个险。要阻止一个小人,却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明明是个英雄却要背上反叛的罪名,甚至是担上付出性命的风险。若是那样,她真的情愿什么都不要。
但这是为了北地,为了家国,他说出实情的那刻,她便再也无法阻拦。
既然不得不为,她也不能只在这里等着一个结果。她早说过,没有回头路的路,也会随他一起走。
曹玉林有些明白她意思了,从地上站了起来:“嫂嫂只要不出府,想做什么,我一定照办。这也是三哥的意思,他并没有说过嫂嫂什么都不能做。”
栖迟听到这里,才算好受了,他是不想让她明面上参与,更不可能将她带在身边,但也仅此而已。
“那你替我传个信给他。”
“嫂嫂要传什么?”
栖迟将占儿抱着揽在怀里,在桌边坐下,一只手拿了笔,就着纸写了几行字,递给她:“他看了就会明白,不知是否有用,但或许可以一试。”
曹玉林走过来,接在手中看了一眼,便知道意思了:“嫂嫂是在帮三哥,他自然明白。”
栖迟沉默地坐着。
兵谏这样的事,靠的是强兵铁腕,这种时候,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
距离洛阳城外百里,伏廷的人马刻意在此驻扎。
一路上所有人做寻常百姓打扮,藏匿兵器,分批行进,直到此处聚集后才停。
而后便暗中留意着单于都护府兵马的动静。
东都洛阳是一道关卡,不会轻易能过,过后便是长安,否则单于都护府也不会止步于此。
天刚泛白,伏廷只带了几人,一路疾驰,入了洛阳城。
街心刚刚被洒扫过一通,街上店铺也大多刚开。
快马一行驰至一间茶舍外,伏廷下了马,目光扫过门内悬着的鱼形商号木牌,径自走了进去。
踩阶而上,到了楼上独间的茶室里,早已有人等在那里。
那人一身水蓝锦缎绣云纹的圆领袍,就在窗前站着,转过身来,一身清贵,脸上神情却有些微的局促:“伏大都护此时出现在洛阳,似是不该。”
是崔明度。
伏廷来时特地换下了身上军服,同样着了汉式的圆领袍,青衫宽大,拿着马鞭在衣摆上拍去路上灰尘,衣摆随手掖去腰后,朝他看过去:“似是?那便是该了。”
崔明度搭手向他施礼:“恕在下失言,应当直说不该。”
伏廷与他隔了一两步的距离,比他高出一些,看他时眼帘微垂:“河洛侯不必拐弯抹角,你觉得我不该来,难道是认为邕王值得被立?”
崔明度搭着的手垂下去,过了一会儿才道:“邕王虽品行不足,但毕竟是圣人的亲侄子,且已有后,在如今急需皇储稳定民心的情形下,若真被立也情有可原。”
“一个能与突厥勾结的人,又何止是品行不足。”
崔明度一愣,出乎意料地看他一眼,眉心间皱起,似是思索了一番,再开口时,又是文雅的温文之态:“若真如此,圣人自有决断,身为下臣,唯有遵从,不敢多言。”
伏廷沉声说:“若河洛侯真这么想,当初又何必在这里与我夫人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