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大步踏上来时路, 身影瘦瘦高高,发尾柔顺地贴着后颈,一次都没?回头?。
戚以潦的瞳孔里是?他指间那点烟火, 明明灭灭,随风飘散。
长?腿一迈,又滞住。戚以潦抬头?看?天。
要下雨了。
风大起?来,燥闷难耐。
戚以潦扫一眼熟悉又陌生的前院,他记得?这里全是?名贵花草, 有部分是?他母亲在世时栽种的, 很多年了, 现在这院子里却是?大众的植物, 还在生长?期。
据说是?老友砸出?来的狼藉, 被刚才走的人救活。
而他只有空白的记忆。
补上了, 也只是?口头?描述的文字, 没?有画面。
戚以潦的面容落了层恹倦感,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吩咐戚大去给那孩子收拾生活物品。
结果他自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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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在一楼, 有个单独的小院。
戚以潦走进去, 入眼是?双人床,精致床头?灯, 没?有书桌书架之类,他全无印象地往里走,拐弯,看?见一个宽敞明亮的衣帽间,里面挂着四?季的服饰。全是?他那几个专用设计团队的风格。
“戚爷,我们要给白少拿一些夏季的衣物。”戚大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进来。
戚以潦看?衣帽间的一件件t恤被拿下来,空出?位置, 内心无端生出?一股戾气,浮到了眉眼间:“这卧室的所有是?他自己的要求,还是??”
“一部分是?戚爷要我们给白少准备的。”戚大立即应答,“另一部分是?,”
他顶着巨大的压迫感,健硕的身板冒冷汗,“是?戚爷亲手安置的。”
四?周寂静。
戚以潦的记忆领域徒然掀起?风暴,把?他苏醒到现在梳理归纳出?的那部分全部打翻,记忆更乱了。
身边人帮他补的四?年记忆,对?他而言,相当于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不是?一点点吃进去品尝咀嚼吞咽,而是?一口一整个,什么味道都觉不出?来。
猪八戒是?主动?吃的人参果,他是?被塞,记忆缺口堵住了,也仅仅是?堵住,字面上的意思,单薄而生硬,没?有色彩,一片灰白,想象不出?来画面。
戚以潦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无法相信,有生之年能为?一个人做到这样的程度。
为?了那个年轻人,他解开母亲为?他戴上的绅士枷锁,跟结交多年的老友打架,对?立,和对?方的儿子结盟,拉其?下位,亲自报复,也对?另一个老友下手……
如今局势的变化太大。
除了戚家,其?他大家族都大换血,重新洗牌。
那场改变的根源,就是?这间卧室的主人。
戚以潦坐在小院的躺椅上面,耳边有风声,草木扫动?声,天地拥着他,隐约少了什么。
应该有个人在他旁边诵经。
戚以潦的灰色衬衣下空荡荡的,他把?母亲的遗物送人了。
送出?去的,还有自己所有的财产,无数的特权,以及一份……他嚼起?来分外生涩的情感。
戚以潦啼笑皆非,这一样样荒谬的事情,都是?事实。
母亲教他克制,自我约束,希望他活得?心平气和,对?世界投以旁观者的姿态,永远不要为?任何人和事失控。
可他坚持了多年,却在去年破戒,身体垮了,还立了遗嘱,为?比他小一轮多的孩子安排后路。
戚以潦合眼,脑中涌现出?那点烟火,那双眼尾柔柔的,眼神却格外坚韧灿亮的眼睛,一团酸而复杂的情绪挤在他胸腔里,他略显焦躁地松了松衬衣领口,肩背靠进躺椅,不知不觉睡去。
“寒冬的一天,你穿着灰毛衣铲雪,小灵从外面回来,他穿着长?羽绒服,头?上戴着毛线帽,手上有手套,脖子上的围巾围了好几圈,他从轮椅上起?来,鞋子踩在没?结冰的地面上,他向你走了几步,你放下铁锹,朝他走十几步,走到他面前,把?快要摔倒的他抱住,抱了起?来。你抱着他往屋里走,他把?脑袋埋在你的肩头?,阿枕拎着轮椅跟上你们。”
“小灵在前院种花种子,他坐着轮椅,播种的动?作不顺畅,傍晚你提前下班回来,蹲在他的轮椅前,把?皮鞋旁的一粒花种捡起?来,放进他的手中。你单膝跪地,仰望过?去,天边有一大片火烧的云朵。”
……
戚以潦蓦然睁眼,抓住即将触到他鼻梁的那只手。
女孩发出?受惊的轻喘。
戚以潦刚醒,头?脑昏沉,思维反射慢,对?于迅速把?人钳制住这一事,他自己都很意外。指腹间的触感滑腻得?不像人类该有的肤质,他暗灰色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稀里哗啦声从天而降。
下雨了。
小灵吓得?往躺椅前凑,很软很小的身子缩了进去。
风雨把?一缕清甜的香气推向戚以潦,他衬衣领口下凸起?的喉头?上下一滚,手上稍作用力。
小灵被带得?跪趴到他脚边,瑟瑟发抖,惶恐不已,却还是?献祭一般露出?纤细后颈。
戚以潦低头?,面无表情地俯视着。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是?他的战利品,医疗所,是?能让他全身放松,感到舒服安宁的存在。
假的。
她能让你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