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不多,童易吩咐下人只摆了一桌席。厨房依照前几日定得菜色,一一端上来。炖蹄髈,烤鸭,酒槽鸡,冷拌鲍鱼,清炖云腿,炒叁仁,龙须菜,又上了两道甜品,酒酿圆子和杏仁奶冻。
桌面摆得满满当当,童易叫来听差,交代把剩下的菜都赏给他们,不用再上。
几人动筷子,唯独童阁迟迟未动,眼睛死死盯着正给童葭瑶卷鸭片的郝玙,想起他刚才打照面时带来的那种压迫感,年龄阅历上的参差,不是轻易能超越的。
这半年来童葭瑶脸上的笑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天多。
郝玙包完鸭片,又切起云腿。那柄散着寒光的餐刀正晃在童阁眼前,想起西餐厅里,她也是这样给自己切牛排的,但如果是郝玙,肯定不会让她动手的。
他好似咬了一口青柿子,心中又苦又涩。
说不清到底在气什么,可眼里的嫉妒满得溢出来,却变成了羡慕。羡慕他们门当户对,羡慕郝玙权势在手。
“看什么呢,饭也不吃。”张校长轻轻拽他的袖子,顺着看过去。“铭城难得回来,他们腻一些也正常。”
“嗯。”童阁夹起面前的菜叶,半天送不进嘴里,小声回到。
张校长举起筷子,夹上一只鸡腿放进他盘中,不顾两人尴尬的关系,劝诫道,“你年纪还小,想那些虚的也没什么用处,好好读书,做好自己的事情才重要。”
一顿饭,吃得他百感交集。
倒是童葭瑶顺顺心心吃完,带着郝家兄妹上楼照相去了。听说那相机还是郝玙费心得来的,她自是格外欢喜。
当童阁过去时,他们仨已经拍了好些。郝珊见他,不由分说拉去拍了张四人合照。
相机的新鲜劲一过,童葭瑶扯着郝玙陪她去玻璃花房里骑自行车。
楼下暗房里,郝珊冲洗完照片,递给童阁一张。童阁接过,照片上,童阁坐在最左,挨着童葭瑶,她右边是郝玙,郝珊识相地坐在最右边。
两个女孩子笑得灿烂,郝玙即使在笑,也带着一丝威严,只有他拘谨地抿着嘴,格格不入。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童阁看着相片,随意地问她。
郝珊同他一起上楼梯,歪头思考一会,笑着回答。
“我和葭瑶是上学时认识的,刚开始我们俩总打架,偏我打不过她,叫来我哥哥,结果他训了我俩一顿,后来就熟起来了。”见他不语,她又说道,
“北平城里的名媛小姐们即使受过新式教育,骨子里还是前清的阶级观念,但是葭瑶不一样,她和我都是真真正正的平等主义者。否则,你也不会住进这里。”
楼梯口的窗户大开,屋外的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草地上已积攒厚厚一层,像盖了一层棉被。
他站到窗子前,眺望远处,应声说道:“我知道。”她虽然嘴上厉害,可心很软。
远处的玻璃花房,童葭瑶坐在后座,揽着郝玙的腰,不知他说了什么,引得她笑弯了眼睛。两弯亮晶晶的小月牙,是平日很难见到的。
晚上,童葭瑶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厚沓白天的照片,挑了一张和郝玙的二人照,放进相框里。
‘当当当’,门被敲响,童阁提着一个蓝色云纹缎锦盒,站在门外,身体隐在黑暗中,瞧不清神色。
“送你的。”他将盒子放在几上,眼中没有一丝光采。
打开后,是那只雀觞杯。
“这杯子可真巧。”她在手里把玩,笑着称赞,“有什么寓意吗。”
有啊,你若是那觞中雀,该有多好啊,那样我便能将你捧在杯中,穷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