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自是寄望着盛京乃是我大清祖地,依旧保持着从前的简朴之风。可是爷回到盛京老皇宫时,竟然连清宁宫里的糠灯都找不见了。你便也能想到,这一班留在盛京的宗室子弟们,便连祖宗的简朴之风都丢弃了,个个儿在盛京的都叫嚷着苦,想要爷下旨再准他们回京呢!”
廿廿也是蹙眉,只是这会子当着皇上,自然该为皇上分忧,这便淡淡轻笑道,“虽说可气,不过倒也是人之常情吧。毕竟咱们大清都已经入关这么多年了,这好几辈子的宗室和觉罗们全都是在京里生,京里长的。这天子脚下的繁华,早已是他们每日里生活的模样。”
“盛京虽然是故都,可是毕竟跟京师比起来,位在关外,没京里大,也没京里繁华热闹,这帮子宗室和觉罗回去,可不是要叫苦连天了嘛。”
皇帝轻轻闭了闭眼,“他们那起子人,也不想想在京里都活成什么样儿了!分家的家产、旗地变卖了,镇日就扎着黄带子游手好闲在京里横晃,惹是生非,徒然坏了祖宗的名声去!爷本想着,关外好歹还有大片沃土,赐给他们,没几年便可重又置办起个田庄来。便不是卖成银子,至少也能填补自己家里的吃食……谁料想,他们竟如此不成器,只念着京里的繁华,难道还想继续回京里来喝那施粥吗?”
廿廿便忙坐过来,抓住了皇上的手,“爷别动气……这事儿自然该办,只是这事儿也终究不是三年五载就能办得的,爷尽管耐下心来,过了这一辈子人之后,必定能见着爷这心思的好处的。”
有了廿廿的宽慰,皇帝这才松口气,心下痛快些儿了。
他抬眸细细看着廿廿的眉眼,缓缓道,“禧恩为和世泰谋黄马褂的事儿,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别多想,爷已经问明白了,那都是禧恩自作主张,和世泰完全被蒙在鼓里。”
廿廿便笑了,“皇上的旨意传回京来,我都听见了。一听说皇上只罚了禧恩的三个月俸禄,并未一块儿罚和世泰去,我便知道皇上的心意了。”
“只是我倒觉着皇上这么着或许有些偏颇了,既然这事儿是禧恩为了和世泰办的,我倒不信和世泰事先半点儿都不知道动静。我倒担心他或许也有顺水推舟、擎等着好事儿的意思。皇上怎么能就饶了和世泰,而只罚禧恩呢?依着我说,皇上该将和世泰也一并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去才是!”
“那省下来的俸禄,就舍给粥厂去,叫粥厂多熬几锅粥,就——周济给京里那些还没来得及回盛京的闲散宗室们好啦!”
廿廿是将两件事儿给捏在一块儿了,皇上一时也没想到,不由得扬声大笑。
皇帝伸手捏捏廿廿的面颊,“爷的小皇后,还是这般俏皮!”
廿廿撅了撅嘴,“……皇上也别因为和世泰而落下个偏袒小舅子的名声啊!”
皇帝便又大笑,将廿廿给搂过来,“爷这些年凡事都小心谨慎,偶尔你也得叫爷放肆一回。爷这回就偏袒小舅子了!话又说回来,他那点月俸,三个月加在一处也没多少,哪儿够粥厂耗费的去。”
廿廿鼓起腮帮来,“那还有我阿玛的。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皇上连我阿玛的俸银一并罚了去!若是还不够粥厂消耗的,那还有我的!”
皇帝连忙伸手将廿廿的嘴给捂上了,“哎哟呵……爷连自己的媳妇儿也要罚上了,那是不是接下来爷干脆将自己也给罚了?谁让爷是和世泰的姐夫,是你阿玛的女婿呢!”
廿廿也愣了,“……我没想这样儿啊。”
皇帝便又是大笑,伸手刮了廿廿鼻梁一记,“都说了,打折了骨头还连着筋呢。所以爷这回只罚禧恩,不罚和世泰了!”
廿廿还想说什么,就被皇上俯身而来的嘴给堵住了,不叫她再坚持。
唇齿相依的当儿,廿廿叹息着沉迷进去,却也跟着终究将一颗悬着的心给放下了。
孝淑皇后的两位兄弟盛住和孟住,皇上说给收拾就收拾了,那她的兄弟也自然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地盯着呢。倘若有半点的不检点,一点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稍作添油加醋,那皇上因有盛住和孟住的事儿在先,就不能不罚。否则,难免叫朝臣觉着皇上这是有所厚此薄彼了去。
不过所幸,皇上这回却是坚决,那和世泰这次便没事儿了。
夫妻二人汗涔涔地并肩入眠时,廿廿才缓缓问,“……皇上这一走两个月,您回来瞧着宫里的姐妹们,可都变样儿去没有?”
皇帝闭着眼睛疲惫却满足地笑,他的手却还是能准确地找到廿廿的眼睛,将她的眼帘给抹下来,盖住,“……不过两个月而已,哪儿有那么大变化。”
廿廿在夜色里,静静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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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上赴大高殿、寿皇殿行礼,回来后升座太和殿,接受文武百官因皇上恭谒盛京而上表庆贺。
储秀宫里也是六宫齐聚,都向廿廿行礼。
到了如嫔这儿,廿廿含笑道,“八公主这几日可好?若身子好些儿,便抱过来给皇上请安吧。”
如嫔恭顺地行礼,“……回皇后娘娘,八公主这几日虽说好些,可还是有点子咳嗽。嫔妾这便担心公主再将这病气过给皇上去,那就不好了。”
廿廿笑道,“小孩子的这点子咳嗽,对于皇上来说,倒不打紧的。倒是皇上刚回来,这父女的亲伦才更珍贵不是?”
如嫔便低眉顺首道,“是,那嫔妾就按着皇后娘娘的旨意,这两日就抱来给皇上行礼。”
“好。”廿廿含笑看着这样的如嫔。又是当年刚进宫时恭顺柔和的眉眼,言行有度,进退合宜,眼中再不见了当日的戾气。
这便也是八公主那孩子的福气了吧。叫她生母能平心静气地好好儿陪伴着她长大,而不再将她那孩子也搅进算计里来。
便也是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