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2)

村里的路,还是六十年代头修的,早就已经坑坑洼洼,刚离开县城外平整的公路没多久,这辆专门负责县村交通的公交就摇摇晃晃起来。

一上车,没有经验的初晴就一眼瞧中了最后的四人整排位置,裴闹春试图劝阻,却没拦得住格外激动的女儿。

这做车也有讲究,像是这种公交类的大车,越是后头,越压不住重心,凡是道路稍微颠簸些,能震得人头晕目眩,屁股都疼。

裴初晴很快自食恶果,晕得不行,死死巴在妈妈身上不敢往前头看。

“就到了。”苏秀珍也安慰了女儿一声,她倒是不太会晕车的体质,只是这屁股在椅子上一上一下的,也被撞得有些疼了。

“到了到了,下车了。”前头的司机一口本地话,声音粗犷,赶人下车。

“这里要下!”裴闹春立刻把一家的行李拿上,扶着女儿、妻子起来,就往车门处走,“等下出去了,就是爸爸长大的地方。”

车门一开,新鲜空气和冷风一起进来,反倒缓解了裴初晴的晕车症状,她这一好转,又立刻开心了起来:“终于到啦!”这点激动,在下车的那瞬间,荡然无存。

他们一下车,公车立刻关门,头也不回地加速离开,只留下发动时的一团黑色尾气。

裴初晴眨眨眼,茫然地看了一圈:“爸,这就是你长大的村子?”入眼先看到的是一片田,往远处看就能见到影影绰绰的房子,这道路挺粗糙,像是有小碎石般,和她在城里看到的沥青路完全不是一回事。

“是,这就是爸爸长大的地方。”原身对家乡充满了感情,连带着裴闹春也有点激动,他指着前方,“咱们往里头走就到了。”

裴初晴牵着妈妈的手,跟在爸爸后头走,她和妈妈都没拿东西,可还是走得有些累。

”刚过了田就是一颗异常宽大的无名树,看起来很有岁数,颇有些遮天蔽日的气势,树下放着些椅子,冷风吹过,树叶不时落下,可即使是十度以下的天气,那还坐了不少人在唠嗑。

“……闹春?”

“哎,闹春来了!”

似乎有几个妇人认出了裴闹春,挺开心地打着招呼,喊着人。

裴初晴注意到的,是在椅子旁边玩草的几个小孩,大大小小,最大的五六岁模样,最小的大概只有二三岁出头,几乎每一个,小脸蛋都红的厉害,皮肤略有些黑黄,头发挺乱,都剪得很短,身上穿的是各式棉服,款式有些……裴初晴觉得这样做评价好像不太好,可这些款式,确实在商城里比较少看见,看起来都有些旧。

她忍不住想起巷子里几个阿姨家里的孙子孙女,每天都被打扮得漂漂亮亮,抱着在门外聊天,明明应该都是孩子,可看起来却真的很不同。

“我回来了。”裴闹春一个个打着招呼,“这是我老婆,秀珍,还有我女儿,初晴。”他简单做了个介绍,还好他家在村里的辈分简单,便一律让初晴先喊姨姨、伯母之类的称呼。

“哎哟,你女儿都那么大了?”其中年纪最大的是裴闹春的二伯母,她挺激动,“上回你是不是说,你女儿现在上初中了。”她竖了个拇指,“真厉害,可不像我家那个,皮得不行,初中就不去上咯。”

裴初晴听到这话一梗,在陌生的环境,她知道插话不好,可听到的这些,让她有些迷茫,书本里明明说了,九年义务教育,不该要上到初中毕业吗?她小学同学里不多的没上初中的同学,也去中专学了技术,还没见到辍学的。

裴闹春没忍住说教了起来:“我都劝了你几回了,小学毕业文凭以后能做什么?初中现在学费也不多的……”

二伯母摆摆手:“你会读书,他不会读咯,花这个钱做什么,你二伯给他找了个师父,去学维修空调,听说一个月能有七八千呢以后!”她说起这事来笑得挺开心。

裴闹春脸色差了下来,笑得勉强:“……那也挺好。”

裴初晴在后头,抓着妈妈的手下意识一紧,她家才二层高,以前请过维修空调的,直接从窗户外头出去,调在上头修,吓得她心惊胆战,更被说现在高楼这么多……可连爸爸也没说什么。

二伯母和聊伴道别,走在前头引路,一边和裴闹春聊:“村长上回挺高兴,说你捐的那些书很好。”

“分完了吗?分完了我再拿来。”

“我们村里头哪有那么多初中生哦。”二伯母被逗得咯咯笑,像是听了个笑话。

“……景林呢?”

“他读得挺多,读到了初中毕业呢,爸妈带去城里了,没准会在城里找学校吧。”

“麻子家那俩女儿呢?”

“你给学费那家?一个去护士学校,一个去读药了。”

……

第10章 父亲他是大善人(十)

二奶奶是裴初晴见过最大辈分的人,起初她还反应不过来,迷茫地眨着眼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还好爸爸及时发现,小声告诉了她,二奶奶看起来和眉善目,嘴皮子却很利索,走起路来像是安了加速轮似的,哪怕是年轻气盛的她,都差点没跟上。

“妈,你来这里住过吗?”裴初晴好奇地看着妈妈,爸爸在前头同二奶奶边走边聊,她和妈妈稍微跟不上,落在了后头。

“来过。”苏秀珍记忆犹新,当初公婆还没走的时候,大年三十他们就到这来过年,“妈对二奶奶家也没什么印象,一般就和你爷爷奶奶吃个团圆饭,就回城里了。”

“是这样啊……”裴初晴继续往前头看,路边偶尔会路过大大小小的房子,有的相对新点,像是这几年才起的,能有三四层,和郊区路边的房子差不离,有的则破旧得很,门大开里头却是一片黑,看起来有些吓人。

“到了,我房间给你们打扫了。”二奶奶很热情,招呼着三人先进里屋,她家的房子在村里算得上中等大小,前些年儿女寄回来的钱全花在屋子里,也学着别人盖了个二楼的小平层,屋子很多。

“辛苦了,太麻烦您了。”裴闹春道谢,带着妻女到楼上房间去。

裴初晴松了口气,她刚刚看到路边的破败建筑,心有戚戚,还好这房间没她想象的可怕,房间不算大,中间是张硬板床,扑着大红色的毛毯,许是久没人住,窗帘看起来有些灰扑扑的,顶上悬着个迷你电扇,因为冬天,插头已经被从排插上取下,唯一要人不便的是房中没有卫生间,要上厕所得到楼下去,不过裴初晴到不太挑剔这个。

“还不错吧?”裴闹春把东西摆放清楚,他和妻子商量了,担心女儿换地方睡不好,晚上让她俩一起睡,他靠在门边,回忆起记忆里的破房子,“这可比爸爸以前住的房子要好太多了。”

“好多了?”裴初晴神色迷茫。

“是,何止是好多了,要是你见着以前我们的房子,这里都可以算得上星级大酒店了。”他声音全是感慨,“你爷奶都是种地的,家里也穷,一年到头省不下几多钱,我们以前的房子,还没有你二奶奶家一半大小,房间和房间之前,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可这木板久了,多少有些霉味,地板就更不用说了,那时候哪有什么瓷砖?地板总是灰扑扑的,甚至还不太平整……”

裴初晴被吓到,她眼神飘到妈妈那,在看见妈妈点头确认后分外惊愕,小时候,学校里也号召过给贫困山区的孩子捐款,甚至她们还都看过那黑白色调的大眼女孩照片,心里有些同情,可却也着实想象不到,真正的穷是什么样的,哪怕想象得到,也觉得分外遥远。

她曾经以为,穷就是他们家那样的,时不时地喝粥、桌上从没什么时兴菜色,一年到头一家人没一起出去玩过,衣服如果不是太不合身了绝对不换。

裴闹春笑着过去揉了揉女儿的头,分外认真:“所以读书能改变命运,这个道理在哪都对。”他放松地把手背在身后,“不是读书有多好,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了,只是……”

“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