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昱奕惊呆了。心里却愈发的可怜起这一家老小来。
这日他施舍出去的银两是昨日的双倍。
这夜,他猛地从床板上坐起,他终于想起这小儿郎为何如此面善了!这小儿郎竟是像极了郁娘子,当真是像极了!
他记得去年一次他在郁娘子家院子帮忙除草时,不巧天突然下了雨,那郁娘子怕她养的几株贵重的花被浇死,就冒雨出来给花撑了几把伞去……然后,他就看见郁娘子脸上的妆被雨水淋了下来。不施粉黛的郁娘子,干净通透,见之忘俗。
是的,小儿郎的容貌像极了不施妆的郁娘子。
第四日,天刚亮他就下了楼去,抓着客栈掌柜的就询问顾家的一干事宜。掌柜的是个八卦的,便神神秘秘的与他说顾家与霍相的种种恩怨,说到那顾家娘子不堪受辱早在五年前逃出京城时,孟昱奕的呼吸猛地粗重了些,有些不敢置信刚一瞬间他脑中所闪过的猜测。
很多事情是经不住细细推敲的。
比如那郁娘子大概也是五年前来的扬州城。
比如那郁娘子不经意间带出的汴京这厢的口音。
再比如那郁娘子刚来扬州城那会眼角下方醒目的疤。
自打那日之后,他施舍出去的银两越来越多,看那小儿郎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神情也越来越恍惚。
待第七日,在见了顾家一家老小后,他神情恍惚的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却不期然被人撞了个满怀。刚开始他也没多想,可待回客栈后下意识的去摸荷包,这才大惊失色,他的荷包刚才被人偷摸了去!
孟昱奕转身就跑出客栈四处寻人,可人早已跑的没影了,他又能往哪里寻去?
银子丢了事小,反正银两和其他物件都在客栈的包袱里,关键是里面有郁娘子亲手给他写的书稿啊!
想起郁娘子,孟昱奕便有些坐不住了,当即收拾了包袱出城赶去了渡口,坐船去扬州。
待刘全带着人匆匆赶去渡口,孟昱奕整个人已经坐船走了大半天了,气得刘全直跺脚,指着一干人等直骂废物。
一干人等也觉委屈,之前也没说让他们去逮人不是?
转而去了那孟昱奕之前所住客栈,揪着客栈掌柜的一叠声就是几声喝问。客栈掌柜的当场吓得差点魂都没了,哪里还敢隐瞒,赶紧事无巨细,将他所知道的有关这个客人的信息统统都抖了出来。
听得那厢那般详细打听顾家的消息,刘全的心砰砰直跳,他几乎可以断定,那个年轻男子十之八九是有问题的。
“你可知他此番去哪?”
客栈掌柜的忙道:“听他提了一嘴,说是扬州城。”
出了客栈后,刘全令手下一干人等去寻了扬州城内的地痞头子,勒令他半个时辰内寻到那窃了年轻男人荷包的小贼。
半个时辰没到,地痞头子揪着那小贼的领子匆匆而来,一脚踹倒了那小贼令他跪在侯府大管家跟前,然后他自己则双手捧了荷包呈上。
刘全接过荷包打开,倒出里面所盛放之物,除了些银两之物便是几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书稿。
刘全大概一扫便重新放好,让其他人重新盯梢着顾府动静,而他则马不停蹄的回了侯府。
秦九候在廊下正搓着手心里七上八下的,此刻见了那刘全急促过来,不由身体一震,目光便紧紧盯着刘全含有询问之意。
刘全肯定的点点头,然后示意手上的荷包。
秦九几步到庭中,打开荷包见了那沓书稿,飞快翻过几张后,就盯着上面的字死命回忆。当年在官署时,他是见过那小娘子的字迹的。
但毕竟是时间过去太久,他也不太肯定是或不是,但那小娘子爱写话本,这点是错不了的。
折叠了书稿重新放回荷包,秦九看向刘全,低声询问:“那个年轻男人可招供什么?”
提起这个,刘全不免懊恼:“晚去了一步,他人早半日坐船下扬州了。”
秦九看了眼荷包,嗤笑一声:“倒也无碍。左右知他去处了,那他人就跑不掉。”
扬州吗?秦九看了眼厢房,深吸了口,给刘全打了个眼色后,便握着荷包转身走向那厢房门前。
刘全仓促搓了把脸,然后低头跟了上去。
“侯爷?侯爷?”
秦九微提高了声调唤了两声,片刻,厢房里方传来一阵似刚被人吵醒的沙哑声音:“何事?”
秦九看了眼旁边的刘全,忙道:“刘管家有要事通秉。”微顿,稍微压低了声音:“有关顾家的。”
里面似有什么东西突然落地的声音。
厢房内死寂了好一会,方隐约传来那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的声音:“让他进来说。”
秦九将荷包递给刘全,然后赶紧将门打开,刘全双手捧着荷包躬身低头入内。
门被缓缓的阖上。
一刻钟后,刘全躬身出来,在将门阖死的时候,秦九迅速看了他一眼以目询问。刘全苦笑了下,抬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轻着手脚匆匆离开。
秦九在门外愈发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霍殷在书案后拿着书稿,盯着上面的字迹好一会。他就这般一动不动,面上也无甚表情的盯着,看着,似在出神,似在回忆,又似在确认什么。
其实那人的字迹不知何时早就牢牢的印刻在他记忆中,可此时此刻他还是想再确认一番,说不清是为了确定是,还是不是。
翻出案下压着的那张泛黄的纸张,纸张上《拟古决绝词柬郎》异常醒目,那一横一竖一捺一撇,与此时他手里书稿上字的轨迹,何其的相似。
她原来还没死,果真是命大。
如此,便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