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洪涛居然被轩悦萌的目光逼视的有点儿心虚,意动之余,他的确有些不敢去,虽然自己家的老头也是个正三品,但是他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自己家的老头和崇厚,崇厚的排场是很足的,架子也是很大的,而且他跟直隶总督李鸿章连见都没有见过,等下别大功没有立,先被人打一顿。
须知侯门深似海啊!
轩洪涛怔怔的看着轩悦萌,又四下到处看,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说去。
轩悦萌暗自叹口气,尼玛,我一个几个月的人都不怕,你活了三十多岁怕个毛啊,“去不去,给句痛快话吧!你活这辈子就赌这一把大的了,你敢不敢?”
赌这个字激发了轩洪涛,“你到底看不看的懂洋文?这上面真的说的是法国打仗的事情?别到时候弄个大罪在身上。还有,你干什么不直接喊老爷子去,他要见总督的话,比我容易的多。”
轩悦萌白了轩洪涛一眼,“他容易立大功,没错,轩宗露是比你容易立下这个功劳,但是他立了大功的话,跟你连个屁的关系都没有!到时候他加官进爵,好处都让轩洪波捞去了!跟我就更没有屁的关系啦!你到底敢不敢去的吧?给句痛快话。”
轩悦萌的思路清晰,说服力强,一句一句都击中轩洪涛心中的软处,忽然觉得自己面前人小鬼大的轩悦萌像是个妖怪转世,不过,纵使这孩子是妖怪,那也是我的孩子,是向着我的妖怪,猛的下了决心,猛的一咬牙,一跺脚,将轩悦萌抱起来递给大智抱着,“去就去!就赌这一把!”
轩悦萌大汗,看轩洪涛的意思,你这不是去报信,这是去上沙场打鬼子呢?
大智也觉得好笑,很难得看见轩洪涛有这么果断的时候。
三个人趁夜色来到了三口通商大臣衙门,这里原先是崇厚的衙门,不过出了天津教案之后,崇厚就赴京去了,一直没回来,现在已经成了李鸿章的行辕。
到了三口通商大臣衙门口,轩洪涛又害怕起来,“要不然,你还是让你爷爷去吧。”
轩悦萌大汗,示意轩大智抱着自己过去,对着守门的亲兵头领朗声道:“快给我们通传,我爹是天津机械制造局的管事轩洪涛,我们有关于对法国谈判的重要隐秘要告知李中堂!”
亲兵头领同样被轩悦萌吓了一跳,看上去就是个不满一岁的小孩,怎么可以这么有派头?而且一个小屁孩说话说的这么清楚?看了一眼在台阶下站着的轩洪涛,是个人一看轩洪涛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和服装,就知道轩洪涛不是官身,一个制造局的管事?什么玩意,老子好歹是官,你个管事算个屁,臭虫般的人也敢跑总督行辕来求见总督大人啦?“一边去一边去,这么小个小孩就这么不懂规矩,中堂是想见就能见的?小孩不懂规矩,大人也不懂规矩吗?想见中堂,明日到衙门找幕事房的师爷们,说明缘由,等着听信,然后等着安排接见。”
轩悦萌冷笑一声,“我们可以等到明天,但是恐怕是李中堂等不了明天,你刚才没有听见是关于法国人的重要隐秘要上告李中堂吗?你们这不知道这法国人是怎么回事?有大炮军舰的洋鬼子要把天津城都夷为平地啦呢!事关紧急,到了明天耽误了朝廷的大事,你全家的脑袋砍了也不够定罪,别说是你们啦,到时候恐怕连李中堂自己也吃罪不起!”
其实轩悦萌自己也知道想见李鸿章不容易,这是中央级别的大员啊,要是在后世,别说见中央级别的官,想见个县长都不容易!别说县长,想见个校长都不容易!轩悦萌上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大学里面的教导处主任。那还是因为晚上和女同学在操场抱着亲嘴,被学生会查夜的给逮住了。
果然,亲兵头领被轩悦萌逗笑了,“哟呵,您这位小爷是王八小口气大!再不退下,以滋扰总督行辕的大罪把你们都关起来。”
轩洪涛吓了一跳,就要上去将轩悦萌抱走,轩悦萌却并没有这个兵头给吓住,还没有等轩洪涛上前,接着道:“大人,我不是故意难为你,确实是十万火急,实不相瞒,我爷爷正是这三口通商大臣衙门的总办章京轩宗露,这衙门我原先一天进出无数次,咱们都是大清的子民,当此国难临近之际,更当不顾个人得失的为国家尽力,我看大人你一副福相,面带忠直,定然是位为国为民的好大人,麻烦你现在就往里面通秉一声,事情不成,跟大人没有什么瓜葛,事情如果真的紧急,自然有人让我们进去,到时候见了李中堂,我父亲绝不会忘记向中堂大人陈述大人你当值的时候尽忠职守的事情。”
亲兵头领被轩悦萌微微的有些说动,其实报不报的,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本来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想赶紧将人打发走,被轩悦萌一顿各种角度的游说之后,笑道:“小屁孩子一套一套的,诺,是你们自己不知轻重,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衙门里面的大人脾气可一个个都比我大,你们等着!”
轩悦萌一见这人肯去通传,大为开心,小胖爪子举了举,“多谢大人。”
那人主要倒不是怕轩悦萌说的什么事情急,事情急不急的关他屁事,主要轩悦萌左一口大人右一口大人的,说的他高兴,不然连通传费都没有一文,谁愿意跑来跑去?
轩悦萌的运气不坏,李鸿章正在同身边的亲近幕僚盛宣怀商议同法国人谈判的事情,曾国藩没有捞到好下场,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连日来与法国人的谈判,已经使得李鸿章焦头烂额。
“中堂,朝廷的意思,最多赔四十万两,法国人却要一百万两,而且要将天津一应官员当即正法,气焰实在是太嚣张了,干脆就照着清流们的意思,谈崩了得了!省的大人您落个两头不讨好,这趟差事真的烫手的山芋。”盛宣怀精明能干,是李鸿章的心腹幕僚,李鸿章的对外事务和绝大部分的商业事务都是由盛宣怀帮助处理的。
李鸿章已经洗过脚,正由仆人在给他擦脚穿袜子,李鸿章理了理头发,“杏荪呐,我何尝想跟法国人谈,谈崩了?谈崩了只能是让生灵涂炭,来的一路上你没有看见吗?法国军舰已经云集口外,随时准备对我开战呐!咱们打的过人家的洋枪洋炮吗?搞洋务,绝不能意气用事,我听那法国公使罗书亚已经有松口的意思,我打算跟他谈到赔偿五十万两,尽量保全天津的官员,能免于死刑便可,只要先免于死刑,将来再想法一个个给保回来,就走个过场,这个条件,相信朝廷也能够答应的。如果在我的手里给法国人以开战的口实,我们就将会成为千古罪人呐。列强,不可欺也。”
盛宣怀点点头,“是啊,赔偿四十万两总归是可能性不大,曾老相爷上来就赔了法国以外的各国四十六万两,法国在这次教案中是损失最大的,怎么样也不会同意低于这个数。”
李鸿章叹口气,闭上眼睛,他要思谋着明天对法国领事的谈判,这场拉锯战把他折腾的够呛。
盛宣怀下面的幕僚已经被门官通传了,低阶幕僚再报中阶幕僚,再去见了大门外的轩悦萌三人,那中阶幕僚拿来了一份轩悦萌给的报纸,在门外探了探头,见盛宣怀正跟中堂大人在谈事,便不敢打扰。
这中阶幕僚觉得事关重大,又查明了轩洪涛确实是天津机械制造局的管事的身份,便不敢耽搁,径直来到了李鸿章的寝房外。
幕僚之所以敢在这么晚来找,一方面是因为李鸿章的架子并不大,对手下人都很宽容,另一方面是轩悦萌说的头头是道,虽然是从一个小孩的口中说出来,却很让人信服,而且这洋报纸也加重了轩悦萌说话的分量。
盛宣怀看见了下属,见李鸿章正闭着眼想事情,便悄声出来,“什么事?”
那幕僚将报纸递给盛宣怀,“大人,这是大门外一对想要求见相爷的父子拿来的,他们说掌握了法国人的重要信息,是有关天津教案的谈判的,想见见相爷。”
盛宣怀皱了皱眉头,拿过报纸一看,“都是洋文?写的什么东西?你头一天当差啊?这都什么时辰了?相爷是说见就见的啊?他们当自己是谁啊?下去!”
幕僚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正要退下,又被盛宣怀给拦住了,“来的人有无官职?”
幕僚:“是天津机械制造局的管事,没有官身。”
盛宣怀笑了,“想巴结都想疯了吧?一个没有官身的也想见相爷?你去回了他们吧!”
李鸿章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杏荪,什么事情?”
盛宣怀见惊动了中堂,不得不将幕僚对自己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相爷,这种人常有,这洋人的事情,他们懂多少?都是想立功想疯了的人。”
李鸿章拿过那报纸来看,“天津机械制造局的人?能拿洋报纸来,至少认得洋文,这样的人总归算是我大清国不可多得的人才,让他们进来吧。”
轩悦萌,轩洪涛,轩大智三人在大门外已经等了许久了,轩洪涛后悔不已,几次想走。
“算了,不见就不见吧。”轩洪涛抱起轩悦萌。
轩悦萌:“我无所谓,不过我刚才已经将你的名字都报给人家了,你如果不等,到时候万一李大人真的要见你,而你又跑走了的话,你就是故意戏耍中堂的罪过。”
轩洪涛被轩悦萌吓了一跳,又将轩悦萌给放了下来,连连的在原地跺脚,“这次真的被你害死了!我也真的是糊涂了,我怎么会听你一个刚断奶的小屁孩的话?你可把我给害苦了!你你你!你把全家都害苦啦!”
轩洪涛焦急的左手挫着右手,一个劲的往里张望,既希望有人出来又怕有人出来,猛的见到刚才那幕僚从里面走出来,惊得浑身发燥,恨不得拔腿往回跑,想到有可能要见到李鸿章这么位高权重又鼎鼎大名的人物,他就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幕僚出来了,对着轩洪涛道:“跟我来吧,你一个人进来就行。”
其实轩悦萌对于能不能见到李鸿章并不感兴趣,或者说对于才八个月大的他来说,见不见都一样,他反正是不能当官,轩悦萌主要是要让轩洪涛获得一次机会,能够改变现在的困逆处境的机会。
轩洪涛看了看轩悦萌,忽然觉得没有轩悦萌在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大人,这些都是小儿发现的,他可能说的更加清楚些。”
那幕僚虽然刚才很惊讶于轩悦萌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就可以说话说的这么好,却没有想到在这对父子当中,原来这小不点儿才是主心骨,也颇为瞧不起这父亲,甚至有些后悔进去替他们通传了,觉得这身带酒味的畏缩男人很不靠谱,“那你们一起进来吧,懂规矩吧?别在相爷跟前乱讲话啊。”
轩洪涛忙不迭的从轩大智手上将轩悦萌抱过来,“谢谢大人,我懂规矩的,绝不敢在相爷面前乱说什么。”
到了这一刻,其实轩洪涛的酒是早被吓醒了,两只眼睛充着血丝,整个人异常的亢奋,跟个猫头鹰差不多。
就这样,轩悦萌没有想到他重生没有多久,便可以见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李鸿章,当然也颇为激动,他对李鸿章并没有什么了解,这名字却是熟悉的很的,轩悦萌就知道似乎晚清的最后这三十来年的历史就是李鸿章和慈禧两个人的历史。
轩洪涛一路跟着那幕僚往内走,抱着轩悦萌的手都有些打抖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饥饿,毕竟有好长一段时间,大房都只能过一天吃一顿稀饭的日子,那还是因为老婆怕他出去赌,等他那最近的一次月俸银贴拿回家,立刻就全部换成了粮食,现在粮食都用光了,家里已经在靠典当过日子了。
轩悦萌反而平静了下来,李鸿章也好,慈禧也好,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的感触,似乎对于现在的生活,他都还有些没有完全融入,如果是在现代见一个地高官,可能轩悦萌都要比现在激动一点的,李鸿章究竟有多大的权力和声望,他直到这一刻都还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李鸿章这时候才四十八九岁,须发都还是黑色的,跟轩悦萌以前在电视里面看见的凡是有李鸿章这角色就是一个六七十岁的白发苍苍的干巴瘦小老头的印象差很多,而且李鸿章还长得颇为富态,方面大耳红光满面的,只是略微有些憔悴,李鸿章居然真的在夜里召见他们父子,光凭这点,其实李鸿章在轩悦萌心中的印象已经大加分了!
李鸿章的声音很有中气,音量不大,却很沉稳,都在一个音阶上面,不疾不徐的:“你找本堂有何事?”
李鸿章仅仅是一句话,简单的几个字而已,一股极其强大的官威便扑面而来,轩悦萌终于明白啥才叫一品大员,啥才叫不怒自威,这份风采,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