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咱们在江北的探子来报,说是谢司令娶了七夫人,两人已经成亲。”
侍从的话音刚落,梁建成的眸心顷刻间变得骇人,他霍然站起身子,将侍从一把拉在了自己面前,厉声吐出了一句:“你说什么?”
“属下说,江北司令娶了七夫人。”侍从心底虽是惊慌,面色却仍是恭谨,“今日,便是他们成婚的日子。”
“为何之前没有消息?报纸上也没刊登?”梁建成黑眸阴沉的噬人。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侍从低下了脑袋,额上沁出一层细汗。
梁建成松开了手,侍从顿时后退了几步,眼见着梁建成容色阴戾,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那侍从心生畏惧,大气也不敢出。
“下去。”梁建成终是吐出了两个字。
那侍从如蒙大赦,向着梁建成行了一礼,礼毕后便是匆匆退出了书房。
梁建成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倏然,但觉眼前一阵眩晕,只让他不得不一手撑住了书桌,以来支撑自己的身子。
侍从离开书房,刚出走廊,就见前面走来一位端庄雍容,通身华贵的女子,刚看见她,侍从便是恭恭敬敬的站直了身子,唤了句;“大夫人。”
“司令在里面?”周玉芹的眼睛瞥了眼书房的方向,对着侍从开口。
“是。”侍从垂眸。
周玉芹摆了摆手,示意侍从退下,孰知不等那侍从迈开步子,就听书房中传来一声巨响,似是花瓶落地的声音,接着“砰砰”声萦绕不觉,显是男人开枪打在了瓷器上。
周玉芹神色微凛,对着侍从开口;“你和司令说了什么?”
侍从一怔,不敢欺瞒,只道;“回大夫人,属下并没说什么,只是咱们在江北的探子来报,说是今天是江北司令和七夫人成亲的日子。”
“谢承东娶了傅良沁?”周玉芹秀眉微蹙,“怎之前一直没听说过婚期?”
“这个,属下也不晓得,属下只知道傅家大少爷去世后,江北司令和七夫人的婚事已经被耽搁了下来,司令刚才听到消息,也是惊住了。”
周玉芹心中了然,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侍从走后,周玉芹理了理思绪,等着书房中安静了下来,周玉芹方才推开了书房的门,就见里面一片狼藉,博古架上的瓷器尽数被梁建成开枪打碎,桌上的文件亦是散落了一地,而梁建成本人则是立在窗前,手中的枪支早已被他扔了出去,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背影透着几分苍凉。
“司令,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发这样大火。”周玉芹俯身,将地上散落的文件为梁建成拾起,听到她的声音,梁建成并未回头,周玉芹看着他的侧影,将那几张文件在桌上放好,道;“玉芹知道,七夫人嫁给了谢承东,惹得司令心里不痛快了,大不了,咱们从川渝出兵,将她从江北给司令抢回来。”
闻言,梁建成攥紧了手指,转过了身。
周玉芹笔直的看着梁建成的眼睛,未有丝毫惧意,她轻启朱唇,每一个字都是淡然而清冽,“玉芹其实是真不明白,司令既然这样在乎她,之前又为何要那样对她。”
“我在乎她?”梁建成一声冷笑,“玉芹,你明知她是傅镇涛的女儿。”
“傅镇涛的女儿又如何,”周玉芹也是笑了笑,低声开口;“司令,傅良沁不过是个弱女子,嫁给您的时候才十六岁,我是真想不明白,即便你对傅镇涛恨之入骨,又何必这样折磨他的女儿?”
说完,周玉芹眸心清亮,与梁建成接着开口;“自从傅良沁走后,玉芹冷眼瞧着司令整天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慢慢想明白了,司令不过是在害怕。”
“我害怕?”梁建成似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是,司令在害怕,怕自己爱上仇家的女儿。”周玉芹声音十分清晰,丝毫不理会梁建成眼底的阴霾,自顾自的言道;“你拼命的折磨她,不过是在欺骗自己,安慰自己。”
“你给我闭嘴!”梁建成眼角微跳,眉宇间满是暴怒,他拔下了腰间的配枪,抵上了周玉芹的脑袋,哑声道;“别以为我不会杀你,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子崩了你!”
周玉芹凄楚一笑,“三夫人都能让司令一枪崩了,即便司令杀了玉芹,玉芹也不会奇怪。”
周玉芹迎上了梁建成的视线,一一问他;“玉芹只想问司令,傅良沁小产,司令为何要在她床前守上一夜?你既然那样讨厌她,又何必在乎她的死活?更不要说司令这次甘冒大险,不惜深入虎穴,带着几个侍从就敢潜进江北,司令若不在乎她,何必为了她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可不要?”
☆、063章 仇恨
梁建成呼吸沉重起来,他一手扣住周玉芹的下颚,哑声吐出了三个字:“别说了。”
“司令是不敢听?”周玉芹勾了勾唇角,“玉芹倒是听闻,江北司令将傅良沁宝贝的跟眼珠子似得,傅良沁在司令身边受够了苦,如今江北司令拿她当个宝,她哪里抵挡得住,只怕人和心,都要一块儿交出去了。”
“滚!”梁建成眼底血红,一手指向大门,对着周玉芹厉声开口。
周玉芹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心中有淡淡的涩然划过,她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轻笑着垂下眼眸,转身离开了梁建成的书房。
留下梁建成孤身一人站在那里,他抬起头,正好对上书架上的玻璃,玻璃上映出他的身影,他厌恶的挥起拳头,狠狠砸了上去,就听“哗啦”一声脆响,玻璃渣碎了一地,而他的手亦是鲜血淋漓。
他已是许久没有过这般滋味,让人生不如死的滋味,依稀记得曾经有这种滋味,还是二十年前,他被乳娘藏在衣柜里,眼睁睁的看着傅镇涛凌辱自己的母亲,他一动未动,只觉全身的血液凝结在一处,母亲下身的血染红了床上的褥子,也染红了他的心,他的眼。
他永远也没法忘记,直到夜深人静,他从衣柜里爬出来,就见母亲衣衫不整,大腿扭曲,死不瞑目的躺在床上。
他摸了摸母亲的身子,母亲的身体早已冰凉。
他走进了院子,就见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死人,父亲的尸体躺在当中,头颅却不翼而飞,乳娘怀中抱着一个和他一样大小的男孩儿,尚有一口气在,看见他,乳娘艰难的动了动唇,只对他说了一个字;“跑....”
许久之后,他才知晓,乳娘用自己儿子的命,替了他的命。
那一年,他只有十一岁。
父亲的人头被傅镇涛砍下,悬挂于金陵城外枭首示众,任由风吹雨打,直到人头腐朽,方才让人取下,径自丢给了野狗。
他隐姓埋名,混迹在难民中出了城,一路行乞流浪,无数次,他都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想起傅镇涛,想起傅家,他总是一次次的咬了咬牙,不论日子多苦,总是挨了下去,他活着,也只有一个目的,杀光傅家所有的人!
待年岁稍长,他参了军,建了功,一步步慢慢扩大了自己势力,没想到,不等他向着江南出手,傅镇涛已是沉不住气,为了讨好他,送来了自己的女儿。
送来了傅良沁。
直到如今,他仍能清清楚楚的记得第一次看见良沁,十六岁的少女娇柔腼腆,嫁衣裹着她纤细袅娜的身段,她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看着他时,眼瞳中透出的是新嫁娘的羞涩,清澈的能映出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