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近现代军队中,一军统帅从来不用所谓的江湖义气来凝聚部队,而是共同的民族理想和主义。
和近代部队相似,在这个时代中的岳家军的搞的就是驱除鞑虏还我河山的民族主义那一套,而不是封建军队中的人身依附。事实证明,即便是站在冷兵器战争的顶峰的女真铁骑,对上岳家军这种带着一丝近代古典****气息的军队,也被打得满地找牙。
“如果我王慎将来有机会独领一军……”
正想着,他突然一笑: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当兵打仗?我可没这个兴趣。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上刀箭无眼,谁也不知道最后活下来的究竟是谁。想当初贺胡子两把菜刀闹革命的时候从老家带出去几万子弟,等到建国时剩下的不过一两百人。当年淮海大战下来,无数母亲问刘帅要儿子,无数妻子问他要丈夫,无数孩子问他要父亲。每当想到这里,独帅都是泪流满面。终其一生,从来不看战争题材的电影。因为每当看银幕上连天战火,他都会想起长眠于地的战友。
“我王慎可不敢说自己就是活到最后的那个幸运儿,如今还是想办法脱离目前的困境,带着安娘姐弟一路南下,有多远走多远,最好直接走到广东海边。实在不行就去广西和贵州,有宋一朝,好象只有南边没遭受什么战火。”
走了一天,到傍晚时分,终于到了一个叫平原镇的地头,这里就是淮西军后军某辎重营的驻地。
平原镇镇如其名,位于一处空旷的平原上,一条官道横穿小镇。镇周围都是平整的良田,只不过因为兵荒马乱的,加上又是大旱灾,地都荒着,镇中也看不到一百姓,除了兵还是兵。
这里是淮西军的一处府库,位于扬州天长县和泗州之间,自大战开启,就有粮秣辎重源源不绝经过这里转运去东北面的楚州,也就是后世的淮安。
也因为如此,此地甚是要紧。
看着平整的地势,王慎心中奇怪。按说这种类似于军供站的地方应该设置在险要之处,此地无险可守,若是敌人轻骑来袭,又如何守得住。一旦被人截断后勤运输线,这仗还怎么打?
又想了想以前看过的安徽地图,他恍然大悟,禁不住一拍额头:“我却是忘了,现在是大旱,如果现在以往,这一带的地势倒是易守难攻。”
原来平原镇西面乃是都梁山,而旁边就是滚滚洪泽湖,水网河流纵横交错,不利于大军行动。只不过现在旱得厉害,所有的河流都已经干涸,大湖也向东退缩了十里,将平原镇光敞敞地露出来了。
进了府库之后,易杰正要询问王慎。
王慎整理了一下思路,正要将自己从史书上看过的资料复述一遍,思索着如何取信这厮,也好脱身。正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喊了一声:“陆虞侯。”
就看到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人走进来。
此人大约四十出头,身材普通,略显瘦弱。他身上穿着一件特有的青衿,领口和袖口都打着补丁,却洗得发白,显得利索。若不是腰上挂着一口手刀,右手虎口处有厚实的刀茧,还真当他是一个落魄的读书人。
如果没有猜错,他就是辎重营的虞侯陆灿陆子馀,未来营指挥使有力竞争者。
所谓虞侯,对现代人而言也不算是个生僻的名词,《水浒传》中不就有个陆谦陆虞侯,后来被林冲林教头一刀捅了个透心凉。虞侯乃军职,负责警备巡查官,或内部监察,说穿了就是个军纪官。虞侯一职可大可小,大的有负责一军军纪的将虞侯,小的有负责一个都的都虞侯。
刚才路上易杰还不住破口痛骂陆灿,言语中甚是愤恨。此刻见了他,却骨碌一声跳起来,忙拱手见礼:“见过陆虞侯,虞侯你怎么来了,最近天热,你又害了暑热,别伤了风。”一副毕恭毕敬模样。
陆灿看都懒得看易杰一眼,显然是对这个手下颇为不屑:“这点暑热算得什么。”他定睛端详着王慎:“刚抓的细作?”
易杰插嘴问:“虞侯你都听说了?这鸟人说他是流民,有紧急军情报来,属下这就把他们带回来了,我得马上审讯。如果属实,必须马上禀告上司。”
陆灿“哦”一声,朝王慎点了点头,一副不甚关心的样子。坐上主座,皱眉看着易杰:“易都头,什么鸟不鸟的,你好歹也是我大宋朝的军官,岂能满口污言秽语?还有,流民,流民……嘿嘿,你看此人模样,唇红齿白,哪点像是流民?他说什么,你就信了?”
被他一通呵斥,易杰忙赔笑:“虞侯,你说他不是流民又是什么人?”
“奸细,还是死间。”陆灿猛地站起来,提起王慎的包裹一掀,里面的东西哗啦地掉了一地。有砚台,有两大卷纸,有笔墨,还有画板和用于篆刻的雕刀、印泥等物,这些都是王慎写生用的工具。
陆灿:“易都头你看,这东西是流民能有的?”
易杰:“我我我,我瞧着他就是流民啊!”
陆灿:“一个流民逃难于此,随身不带钱,不带干粮、户籍和换洗衣物,却只有笔墨纸砚,分明就是个细作,这些纸笔是用来传递情报消息的。易都头,你说这个叫王什么的……”
易杰忙补充:“王慎。”
“恩,王慎。”陆灿冷着脸,不带感情色彩,一字一句道:“这个王慎说李昱大军已经绕过大湖转道我淮西军后方,欲要截断我军粮道,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就在昨日,我接了前方军报,刘平叔正在楚州和李昱大战,双方都是死伤甚重。这么远的路,才几日,难不成李昱插了翅膀飞过来。分明就是李昱派出来的死间,欲以一条贱命扰乱我淮西军军心。来人,将他推出去斩了。”
听到这话,王慎惊得冷都流出来了。眼见着两个如狼似虎的士卒进来剪住他双臂,就要推出去,自己却无法可想。
正在这个时候,一边的安娘怯生生叫了一声:“虞侯,我等确实是良民啊!他他……他本是个读书人,沿路都靠给人写家信,算命测字为生,吃饭的家伙,身上带着文房四宝也不奇怪。”
易杰也道:“对对对,我看他就是个书生,说不定和虞侯你一样还是个秀才。李昱就算要用死间,派别人不行吗,非要用个读书人,岂不浪费了?”
没错,在古代,读书人可是难得的人才。据史料记载,明清两朝百姓的识字率不过百分之五,这还是在印刷术得到极大普及的条件下。在两宋,这个比例只怕更低。物以稀为贵,特别是在这个乱世,但凡你识得几个字,投到哪方势力都会被人接纳。没办法,无论是管理地方还是在军中收收发发,总得要用人,所谓拣到盘子里的都是菜。
王慎也高声叫道:“虞侯,我确实是个读书人。”
陆灿喝道:“住口,你的头发怎么回事。还说你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我看你就是歹人。”
王慎这才想起自己一头板寸,忙道;“我本是河北士子,女真占据河北之后,命百姓剃发易服。我乃炎黄子孙,如何能做胡人打扮,就剃了头发,欲遁入空门不做亡国奴。无奈庙里师傅说我有家有口,尘缘未断,不肯收留。没办法,只得和家人从鲁南一路南逃至此,到如今顶上之发尚未长出。所谓耳闻不如一见,对李昱贼寇的情形也晓得一些,所禀之事句句属实。”
陆灿的脸色缓和了些:“听你所说,举止谈吐倒有几分儒雅,可这并不能解我疑窦,如此,也不足以赎你一命。”
安娘忙叫道:“官长,我等实属良民,有户籍文引在身,还请查验。”
易杰闻言:“咳,你们有文引在身怎么不早些拿出来,凭多废话。”说罢,忙从安娘手中接过两张纸片,讨好地递到陆虞侯手上。
这个时候他到是热心地想保王慎一命。
其实,姓王的是死是活同他易某人也没有一文钱关系。之所以如此,实在是李昱大军绕道来平原镇一事实在骇人。以辎重营区区两百来人,要想守住这里,无疑是以卵击石。
大丈夫不立于危墙之下,大丈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还是尽快撤退安心,走他娘的。
只姓陆的死活不肯相信,端的可恶。这死瘟生平日里就拿着读书人的架子,看不起我们这些军汉。
直娘贼,破落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