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我们就留在第29师师长科洛布京上校的指挥部里过了夜。
天亮以后,我们告别了科洛布京,前往上雅布洛哥内村和科捷尔尼科沃一带。和我们同行的,还有两个第29师师部带来的步兵班。他们分乘两辆卡车,跟在我们的三辆吉普车后面。
由于天气晴朗,草原上的能见度很好,坐在车里就可以看出七八公里之远。
当我们从北面接近上雅布洛奇内村时,前面开路的那辆吉普车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副官克利莫夫上尉跑了过来,边跑边挥手,示意我们停车。司机卡利穆林把车停住后,我推开车门探出头去问:“上尉同志,有什么事情吗?”
“报告中校同志,草原的南面发现大量的部队,正在向我们这个方向运动?”
“看清楚是哪一部分的了吗?不会是敌人的侦察机发现了我们,德国人派出地面部队来拦截我们吧?”
克里莫夫摇摇头,回答说:“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不过我估计不是德国人,因为整个部队没有排成战斗队形,行动也非常迟缓。”
我扭头看向刚才在后面闭目养神的崔可夫,想向他请示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想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径直推开车门下了车,同时说道:“走,我们到前面去看看。”
我们越过前车,来到了开阔地,只见远处漫山遍野的人马正朝着我们这边涌过来。我举起望远镜向远处望去,从他们的穿着和装备上来看,可以确认是自己人。但从他们蹒跚的脚步和散乱的队形来看,绝对不是才调上来的生力军,反而更像是一支败退下来的部队。
我和崔可夫站在车前观察情况时,克里莫夫已经把两个班的战士叫过来,在我们的四周布置了警戒线。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从草原上过来的部队逐渐接近了我们,走得快的指战员们离我们只有十来步远了。崔可夫忙下望远镜,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右手高高举起,又猛地向下一挥,高声地吼道:“停下!听我的命令,都给我停下来!”
见到司令员已经冲了上去,克里莫夫上尉不甘怠慢,也领着一帮人冲进了队伍中,大声地喊着:“停下!统统停下!”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还站在原地发呆。
随着他们的喊声,原来就缓缓移动的部队慢慢停了下来,面容憔悴衣衫褴褛的指战员们,表情麻木地看着制止了自己前进的这帮人,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崔可夫和他的部下的喊声在队伍里此起彼伏地响起。
崔可夫和克里莫夫重新回到队伍前面时,两人的嗓子都喊哑了。崔可夫一脸怒容地站在队伍的前方,用嘶哑的嗓子喊道:“你们是哪一部分的?你们的指挥员在哪里?”
队伍里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有几个人拨开挡路的指战员,从拥挤的队伍里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是两名上校,他俩身后跟着七八名校尉级军官。他们来到崔可夫的面前,一名中等身材、满脸络腮胡子的上校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虽然他的军衔比崔可夫低,但他显然没有把崔可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将军放在眼里,居然用桀骜不驯的口吻很不客气地问道:“将军同志,请问您是谁?”
崔可夫双腿岔开,双手背着身后,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瞪着上校,一板一眼地说:“上校同志,我是第64集团军司令员崔可夫,我是奉命来检查我集团军左翼的防务情况。我再问一次,你们是哪一部分的啊?”
听到崔可夫表明身份,那名上校不敢继续嚣张,连忙换了一副嘴脸,向崔可夫立正敬礼后,低声下气地说:“报告将军同志,我是步兵第138师师长柳德尼科夫上校。”接着又侧着身子指着站在旁边的那名瘦高个的上校介绍说:“这位是步兵第157师师长库罗帕坚科上校。我们都是隶属于科洛米耶茨少将的第51集团军。”
库罗帕坚科上校也连忙上前给崔可夫敬了礼,接着急匆匆地说道:“将军同志,您怎么到这里了,快点撤吧,要是等敌人上来了,我们再想撤就撤不了啦。”
崔可夫不满地瞅了一眼这位惊慌失措的上校,接着问柳德尼科夫:“上校同志,我想问问,你们这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两名上校相互望了一眼,最后还是柳德尼科夫来回答崔可夫提出的问题:“报告将军同志,我们是从南面过来的,我们的两个师本来就不是满员的,刚进入齐姆良斯卡亚和列蒙特纳亚地区,就遭到敌人的猛烈攻击,部队损失严重。在失掉同集团军的联系的情况下,我们决定向北、向斯大林格勒方向撤退。”
崔可夫听完一言不发,转身走到吉普车旁,抓住车门站在了踏板上,向面前的队伍里张望一会儿,又跳下来,重新走到了两名上校的面前,冷冷地问道:“柳德尼科夫上校、库罗帕坚科上校,我看你们的队伍里,除了步兵,还有不少的炮兵,他们是哪一部分的?”
柳德尼科夫和库罗帕坚科不约而同地向后看去,没等他们说话,又有几个人从停在原地没动的队伍里挤了出来,其中一名灰头土脸的少将径直来到了崔可夫的面前,抬手向他敬了军礼,礼貌地说道:“您好,崔可夫同志。第51集团军炮兵副司令员少将德米特里耶夫向您报告,我率两个近卫迫击炮团从敌人的合围里突了出来,正跟随步兵第138师和第157师向斯大林格勒转移,听候您的命令。”
“您好,德米特里耶夫同志,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崔可夫主动上前和这位集团军的炮兵副司令员亲切地握着手,关切地问:“我的集团军需要一位炮兵司令员,您有没有兴趣留下来担任这个职务啊?”
我听崔可夫这么说,都忍不住想笑,他手下的集团军炮兵司令布劳德将军牺牲后,他就一直想物色一个人来接替这个职务,此时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合适的人选,他自然不愿轻易地放走。
崔可夫和德米特里耶夫寒暄了几句,然后又叫上柳德尼科夫和库罗帕坚科,四人一起来到了吉普车旁。崔可夫从副官的手里接过地图,摊放在引擎盖上,问柳德尼科夫和库罗帕坚科:“两位师长同志,麻烦你们把敌人的位置指给我看。”
没想到柳德尼科夫和库罗帕坚科听到崔可夫这么说,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都互相推诿,谁也不肯回答崔可夫的提问。崔可夫见两人迟迟不说话,不由地生气地一拍引擎盖,巨大的响声吓得两名师长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崔可夫瞪着两人,气呼呼地说:“你们两人身为师长,居然连敌人的情况都没搞清楚,就敢擅自带领部队撤出阵地。你们知道这样做的严重后果吗?要是敌人尾随你们追过来,将我们的其他部队合围的话,你们就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
,崔可夫知道他们是被敌人吓住了,但看到两名师长被吓得浑身发抖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他叹了口气,说道:“不过事情也并非不可挽回,你们愿意接受我的指挥吗?”
柳德尼科夫和库罗帕坚科再度互相看了看,接着使劲地点点头,齐声回答说:“司令员同志,我们坚决服从您的指挥。”
崔可夫指着地图对两名师长说:“你们俩马上带领部队退过阿克赛河,在那里占领阵地,组织防御。”
柳德尼科夫和库罗帕坚科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库罗帕坚科皱着眉头问:“司令员同志,我们两个师的人员伤亡较大,同时弹药也很缺乏。假如敌人强渡阿克赛河的话,我们这点部队很难挡住敌人的进攻。”柳德尼科夫听完,也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对于这两位师长的担忧,似乎早就在崔可夫的预料之中,他指着刚才划定的防区,对他们说:“在你们防御阵地的后方,配置了斯米尔诺夫上校的海军陆战第154旅,他作为第二梯队,随时可以为你们提供支援。我的临时司令部将设在上库姆斯卡亚镇。参谋长将由……”说到这里,他转身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我,接着说,“奥夏宁娜中校来担任。”
柳德尼科夫和库罗帕坚科,包括德米特里耶夫都用怀疑的目光望向我。从他们的目光中,我看出了他们的担忧,他们根本不相信我这样的女指挥员能够胜任这个职务。
崔可夫看出了他们的担忧,抬手制止了想说话的德米特里耶夫,为我辩解说:“奥夏宁娜同志是一名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指挥员,早在莫斯科保卫战的时候,她就曾经和朱可夫、罗科索夫斯基这些著名的将领们并肩战斗过。好了,两位师长,立即安排你们的部队向我给你们指定的位置出发吧。”
当柳德尼科夫和库罗帕坚科带着各自的部队出发后,崔可夫把德米特里耶夫将军叫上我们乘坐的吉普车,先行驱车前往临时指挥部的所在地。至于那两个近卫迫击炮团,则由副官克里莫夫上尉带领,步行前往上库姆斯卡亚镇。
我们到达了上库姆斯卡亚镇后,发现镇子里的居民早已转移了,崔可夫找了栋一层楼的砖混结构的建筑,作为我们的临时指挥部。
崔可夫一走进指挥部,就把地图摊在屋里的那张桌上,和德米特里耶夫将军商量该把迫击炮团部署在什么地方。而跟随我们的通讯兵,则不声不响地以最快的速度把天线架好,开始用报话机呼叫舒米洛夫所在的第64集团军司令部。
过了几分钟,崔可夫见通讯兵还没有和集团军司令部联系上,不禁皱了皱眉头,问通讯兵:“怎么回事?集团军司令部还没有联系上吗?”
通信兵摘下头上的耳麦,擦了一把汗水,回答说:“司令员同志,也许集团军司令部遭受到敌人的攻击,正在转移过程中,没有开机,所以暂时联系不上。”
崔可夫听通讯兵这么说,没有让他继续呼叫,而是吩咐道:“通讯兵,既然集团军司令部联系不上,那就和方面军司令部联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