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洛夫说这番话时,我坐在拉祖梅耶娃身边的石凳上,默不作声,因为这个得而复失的荣誉,而感到心里很难受。
“奥夏宁娜上校,作为你的政委,我应该对你提出批评,”基里洛夫继续说着,“你是一师之长,就算自作主张收编了德军部队,出于安全的考虑,也应该把他们分散到各个部队去,而不是把他们成建制地改编成警卫部队,还摆在了师指挥部的旁边。你有没有想过,要是遇到德军进攻时,他们突然调转枪口端掉了师指挥部,到时我们的部队群龙无首,指挥系统就会陷入一片混乱,那样的话,德国人就可以轻易地攻下马马耶夫岗。”
听完基里洛夫的话,我点了点头,心里明白他这都是肺腑之言,是为了我好才这么说的,不过此刻并不适合把格拉姆斯和贝克曼的部队分散到连队里去。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后,抬起头对他说道:“政委同志,您说得很有道理。我把投诚的德军官兵改编成警卫连,确实有点欠考虑,没有您考虑得那么全面。不过既然已经把他们编成了警卫连,要再把他们分散到各连队里去,很容易引起军心动摇,我觉得还是维持现状吧。”说完后,我停顿了片刻,接着试探地问他:“这样可以吗?”
对于我的固执己见,基里洛夫若有所思地说道:“师长同志,在来独立师以前,崔可夫司令员曾经叮嘱过我,到了师里以后,军事方面的事情由你说了算,改编德军的事情应该属于军事方面的范畴,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政委同志,谢谢您的信任,请您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虽然我明白基里洛夫说的话都在理,可在这种时候,要是我把格拉姆斯上尉和他的部下分散到各个连队去的话,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因此我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硬着头皮说道:“虽然他们都是德国人,但现在已经站在了我们这一边,我相信他们。”
“我相信他们”这句话,虽然我是当着基里洛夫和拉祖梅耶娃说的,但不知怎么搞的,没过多久,格拉姆斯和贝克曼都知道了这句话,为此两人还特意一起来向我表忠心。事后我仔细想了想,把我这句话泄露出来的人,绝对不会是基里洛夫和拉祖梅耶娃,可能是门外站岗的战士。如果在其他的部队里,普通的战士肯定和投诚的德军相处得不好,更不用说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他们,但独立师的成员,几乎都是来自古拉格集中营的囚徒,和德国人相比,他们最讨厌的是内务部的契卡成员,因此在心理上对德国人的抵触也要小得多,这才有了向德国友军的通风报信之举。
决定了格拉姆斯他们的命运后,基里洛夫及时地转换了话题,他担忧地问道:“师长同志,今天仅仅几架敌机的轰炸,就给我们造成了那么多的伤亡,要是敌人在空袭时再用大炮轰的话,你觉得我们的部队,能坚守住马马耶夫岗吗?”
面对基里洛夫听出的这个问题,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我所知道的历史中,马马耶夫岗在整个斯大林格勒战役中,易手的次数是最多的。为了争夺这个制高点,双方就在这个不大的高地上展开了殊死的战斗。一方被击溃后,立即组织兵力去攻击占领,占领之后,就开始顽强防守。成吨的炮弹、炸弹,整天不停地落在高地上,把整个地面都翻了过来。与此同时,使用刺刀、手榴弹的白刃战,也无时不在这里进行。
虽然我曾经幻想过只要自己率领部队守这里,一定可以把马马耶夫岗变成让德军无法逾越的闸门。可等部队真正进驻这里后,我才发现局势远比我想象得更加严峻,没有制空权、没有炮兵、没有反坦克火力,只能凭几千轻步兵的血肉之躯来抵挡武装到了牙齿的德国人。
见我迟迟不说话,基里洛夫有点不耐烦了,又把他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师长同志,你觉得我们能守住马马耶夫岗吗?”
我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词汇,慢吞吞地说道:“基里洛夫政委,我第一次到马马耶夫岗的时候,曾经到处走了走。我看到紧挨着河边的那一侧山坡,离码头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假如德国人占领了山岗,只要在这里摆上十几挺机枪,火力就可以覆盖大半个码头。只要他们一开火,不管是等待撤退的平民,还是刚刚坐船赶到的部队,都会伤亡惨重。因为我要求独立师的指战员们,只要阵地上还有一个人在,那么就绝对不允许德国人踏上马马耶夫岗。”
我的话让基里洛夫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他望着我说:“奥夏宁娜师长,不知道为了保卫马马耶夫岗,你都做了些什么准备?”
“我已经命令在高地上的一团和二团,利用一切间隙时间抢修工事。有了坚固的工事,在敌人的炮击和空袭中,就可以降低部队的伤亡,这样的话,我们就能坚持更长的时间。”
“奥夏宁娜同志,我听说独立师是五团建制,可马马耶夫岗上只有两个团,那么另外的三个团在什么地方?”
我把地图移到了他的面前,指着另外三个团驻扎的地方对他说:“基里洛夫同志,另外的三个团在临近高地的这个居民点里。一旦守卫高地的守军兵力吃紧时,他们会迅速地派出部队,赶到前沿进行增援。”
基里洛夫看着地图,点点头说道:“这个居民点我去过,里面有一个烈士公墓,埋葬的是在国内战争时期,为了保卫察里津而牺牲的指战员们。居民点被公墓分成了两块,靠近山岗这么的建筑物要比靠城里这边少得多……”
基里洛夫介绍居民点的时候,我不禁暗自嘀咕,估计就只有在俄罗斯这个国家,才会出现在公墓附近修居民点。要是换了别的国家,修在公墓旁边的房屋,别说卖了,就算白送也不见得有多少人愿意要。
基里洛夫正在说话,忽然见到我在低声地自言自语,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奥夏宁娜同志,你在说什么?”
我被他这么一问,连忙收敛心神,装模作样地说:“是这样的,政委同志。独立师在前段时间刚进行过补充,新兵数量太多。而这些新战士都是刚从古拉格集中营里放出来的囚徒,除了队列训练强于友军外,都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也没有任何的战斗经验,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战斗力。我正在盘算该到什么地方去找点战斗骨干充实到连队里去,提高整个部队的战斗力。”
听完我的话,基里洛夫低头想了想,然后抬头对我说:“从正规军调战斗骨干,显然是不可能的,各部队的伤亡都很多,指挥部把这些当成了宝贝,谁也不愿意轻易地给别人。因为只要有这些骨干在,部队撤到后方一补充,很快就能形成战斗力。”
他的话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别说是他和崔可夫,就算我上次向朱可夫提出想要一些战斗骨干补充部队,他不也感到为难么。但为了不扫我的兴,勉强同意给我派几个民兵歼击营来,这都多长时间了,我连个民兵的影子都没见到。
看到我一脸失望的表情,基里洛夫连忙安慰我说:“奥夏宁娜,你先别失望,虽然在人员方面,我们得不到正规军的帮助,可民兵那里却没有什么问题。”
“民兵?!”他的话让我开始考虑在合适的时候,通过崔可夫向朱可夫传话,问问他答应给我的那几个民兵营在哪里?
但基里洛夫误会了我的态度,还以为我对民兵不感兴趣,还特意强调说:“你可千万别瞧不起民兵啊,很多工厂的民兵都是经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可以这么说吧,他们一旦穿上军装,就可以立即成为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我刚刚想向基里洛夫解释说我没有看不起民兵的意思,门帘被从外面掀开了,巴斯曼诺夫探进半个身子,欣喜地向我报告说:“师长同志,城防委员会给我们师派来一个民兵营。”
听到巴斯曼诺夫的报告,我和基里洛夫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问道:“民兵营的同志在哪里?”
巴斯曼诺夫把身子往旁边让了让,同时把帘子掀得更开一些,对着外面说道:“请进来吧,营长同志。”
随着他的话音,两名穿着崭新军服的指挥员从他的身旁经过,走进了指挥部。我定睛一看,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原来进来的人我都认识。
两人进来后,走到我们的面前抬手敬礼,并报告说:“红十月厂民兵营前来报道,听候两位指挥员的指示。”
基里洛夫先还了个礼,接着伸出去和年长的指挥员握着手,同时礼貌地说道:“欢迎你们到马马耶夫岗来,有了你们,我们的防御力量就更加强大了。”
轮到我和他们握手时,我先握住年长指挥员的手,笑着说:“您好啊,队长同志,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我代表独立师,欢迎您和您的队伍来到马马耶夫岗。”
年长者听见我这么说,不由一愣,当他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努力思考在什么地方见过我的时候,我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走到了他旁边那位年轻人的面前,主动伸出手去:“伊格拉托夫同志,很感谢你上次为我们带路。”
我一说到带路,基里洛夫是一头雾水摸不清状况,而年长者已经想起了我是谁。他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大声地嚷嚷起来:“上校同志,我说您看起来怎么这么面熟啊,原来我们是前几天见过面的,当时你们迷路了还是我安排伊格拉托夫给你们带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