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进行的战斗远比我想象得更加残酷。
进攻107.5高地的德军步兵,虽然在遭受到莫罗佐夫的炮兵营炮火打击之后,毫无悬念地溃退了。但没过多久,我军布置在马马耶夫岗南面的炮兵阵地,便遭到了德军远程炮火的打击。由于马马耶夫岗的山岗遮挡住了德军炮兵观察员的视线,所以那些从山顶掠过的炮弹,根本就不曾命中目标,都落在距离炮兵阵地几百米外的地方爆炸。
莫罗佐夫少校见势不妙,立即通过步话机向我请示,说我们的炮兵阵地的位置被德军发现了,可能会引来德军的轰炸机,问我是否立即转移。我得到他的报告时,心里立即就在盘算,这几门榴弹炮可是来之不易的,也是我们师仅有的重火力了,如果损失的话,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我们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守住阵地,看来保住大炮是必要的。
刚要下令,我又想到107.5高地上薄弱的兵力,不免犹豫起来,假如没有强大的炮火对进攻的德军进行压制的话,亚明少校他们是很难挡住德军的进攻。这么一想,我顿时便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见我迟迟不说话,正在和我通话的莫罗佐夫着急了,他拼命地催促道:“师长,师长同志,您还在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请您指示!”
听到莫罗佐夫像催命似的嚷嚷个不停,我没好气地说:“你嚷什么,我听着呢。”
莫罗佐夫连忙压低声音向我请示说:“师长同志,您还没有说,我们该怎么办。是转移阵地还是继续对德军炮击?”
我考虑到炮兵阵地上的那几门榴弹炮,既不是卡车牵引,也不是马车牵引,而是全靠炮兵战士们人力来拖拽的,机动力太差,如果真遇到德军航空兵轰炸,估计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但真要让炮兵撤走,我又心有不甘。斟酌再三,最后吩咐莫罗佐夫:“少校同志,你们不是有六门榴弹炮吗?为了安全起见,只留下三门大炮继续射击,另外的三门大炮立即转移隐蔽起来。别迟疑了,立即行动吧。”
我结束和莫罗佐夫的通话,从报话机旁回到桌边时,看到刚接完一个电话的基里洛夫一脸严肃,似乎有满腹心事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政委同志,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情吗?”
基里洛夫使劲地点点头,接着对我说:“根据集团军司令部转来的情报,德军在向我们的马马耶夫岗进攻的同时,还在同时攻击第64集团军和第57集团军的防区,局势对我们很不妙啊。”
我刚想问问基里洛夫,为什么集团军司令部会把这样的情报转述给我们,张嘴刚要说话,忽然想起自己是新上任的集团军副司令员,他们向我们通报友军的情报,也是很正常的。想到这一点,我便乖乖地闭上了嘴。
基里洛夫瞧了瞧远处的两名女报务员,忽然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四名师级指挥员才能听到的声音,谨慎地问道:“奥夏宁娜同志,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形势对我军非常不利。您……您觉得……觉得我们能……能守住斯大林格勒吗?”
听基里洛夫艰难地问出了自己的心中的疑问后,我不禁哑然失笑,虽然目前的形势对德军有利,但情况远不像基里洛夫所担忧的那么糟糕。我笑着安慰他说:“政委同志,您太多虑了。斯大林格勒由于背靠伏尔加河,使德军无法完全包围斯大林格勒。在德军沿河岸进攻受阻后,我军在城里的几个集团军始终保持了若干渡口在自己手中,保住了身后的水上运输线。这样一来,我军就可以依靠伏尔加河的水上运输线,不断将有生力量增援到斯大林格勒城内。正是增援进来的新锐部队多次把斯大林格勒从崩溃的边缘拯救回来,并使斯大林格勒城里的防御愈加强固。如果没有这些新锐力量,不管我军有多顽强,在拥有巨大优势的德军进攻下,斯大林格勒也是要迟早落入德军之手的。您别忘记了,我们师都先后补充过好几次兵员,如果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补充,我们师早就被撤销建制了。
还有一点,从战略层次讲,斯大林格勒后面是苏联广大的战略后方,增援的兵力、兵器都有可靠的保障,并能积聚起强大的反攻力量。”
我这么一分析,不光基里洛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就连一直没说话的班台萊耶夫和阿赫罗梅耶夫,也如释重负地长松了一口气。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德军又对107.5高地发起了三次进攻,但都已失败告终。不过我军的伤亡也不小,高地上的部队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以至于我不得不临时改变主意,从一团抽调了三团的一个加强连,乘坐卡车快速地前往107.5高地进行增援。而莫罗佐夫营的炮兵阵地,在德军飞机扔下的炸弹炸得灰飞烟灭,阵地上的三门大炮变成了一堆堆废铁,约有二十名炮兵指战员在轰炸中牺牲。
我们正在讨论如果德军在对107.5高地发起第五次冲锋后,是否应该再次向亚明少校派遣援兵时,巴斯曼诺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快步地来到了我的身边,低声而急促地说道:“师长同志,出事了。”
他的话让我一惊,心里首先想到的第一件就是莫非德国人摸到师指挥部的附近了?想到这里,我的眼睛立即向四周巡弋,搜寻自己的冲锋枪放在什么位置,如果要交火的话,冲锋枪可比容易卡壳的手枪好多了。
没等我找到冲锋枪的位置,巴斯曼诺夫已接着往下说:“我们的狙击手出事了。”
“狙击手出事了?”听到巴斯曼诺夫这么说,我连忙把注意力移回到面前的这位警卫营营长的身上,诧异地反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是这样的,师长同志。我们今天向城内派出了三个狙击小组,可在几分钟前,我得到消息,说其中两个小组全军覆没。”
“上尉同志,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全军覆没?”班台萊耶夫接着他的话问道:“要知道我们每个狙击小组都有三个人,怎么可能六个人都牺牲了呢?你是不是搞错了?”
对于班台萊耶夫的质疑,巴斯曼诺夫连忙辩解说:“副师长同志,没错,我说的都是真的。消息是第三狙击小组的组长瓦西里少尉带回来的。”说到这里,他压低嗓子,低声地汇报说,“他们小组也牺牲了一名战士,只有他和枪械师博力斯上士回来了。”
得知伤亡了这么多的狙击手,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能一下干掉我们这么多的狙击手,对方的实力有多强,就可想而知。当听到生还的人里有我熟悉的瓦西里少尉,也顾不上是否向107.5高地派遣援兵的事情,而是赶紧问巴斯曼诺夫:“瓦西里少尉在什么地方?”
“就在指挥部外面。”
“那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我站起来用力地推了巴斯曼诺夫一把,催促他:“还不快把瓦西里少尉请进来,我要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不一会儿的功夫,瓦西里少尉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戴着钢盔、棉军服外面套着件雨衣,身后背着一支被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步枪。我没有顾得上和他寒暄,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少尉同志,您能告诉我,到达出了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师长同志。”瓦西里少尉和我打交道的时间不少,所以此刻一点都不显得紧张和拘束,向我汇报起他所经历的事情:“今天我们小组和往常一样,去执行狙击任务,和我们一起行动的,还有另外两个小组。这次潜伏的位置在果戈里大街,虽然这里名义上属于近卫第13师的防区,可大半的区域都掌握在德军的手里,所以我们三个小组各自选择一个地方,就悄悄地潜伏在废墟里,等待德国人闯到我们的枪口前来。
我们小组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好,知道十点左右,依旧没有看到有德国人的影子。就在我们觉得有些失望时,我的观测员尼科莱.库利科夫下士忽然发现在一百米外的一堆碎石后面,有顶德国钢盔在缓慢地移动着,他立即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我。我调转枪口,用瞄准镜观察了片刻后发现,这顶钢盔的运动轨迹显得很不平均,应该是一个骗局。
见我迟迟没有动静,库利科夫有点沉不住气,连连地催促我开枪。当听到我说这可能是敌人的一个骗局时,他不相信地从隐蔽的地方探出头去,举起手里的望远镜观察起来。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他倒在地上痛苦地来回翻滚着,我连忙爬过去救治他,结果发现他的颈动脉被子弹打断,献血像喷泉似的喷出来,根本就救不活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的面前痛苦地死去。
我本来想搞清楚那个打死库利科夫的德军狙击手在什么地方,结果却发现有一队德国兵,从废墟的后面小心翼翼地钻出来,端着枪向我们这边接近。因为寡不敌众,我只能扔下库利科夫的尸体,和博力斯上士悄悄地转移阵地。”
“少尉同志,你发现了德军狙击手的位置了吗?”听完他的讲述,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兵临城下》里的镜头,里面可有不少的苏军狙击手,成为了这位德军优秀狙击手的枪下亡魂,甚至连瓦西里也几次差点丧命。
瓦西里点点头,用不确定的口吻说道:“我想,我可能是发现了德军狙击手的位置。在我们转移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在远处一堆砖石中间,有一道镜片耀眼的反光,如果不是看到德军的小分队朝我们藏身之地冲过来的话,我想也许我会尝试干掉这个狙击手。”
“那另外两组又是怎么回事?”我接着问道。
瓦西里沉默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师长同志,我估计他们是被同一个狙击手干掉,因为他们几乎都是头部中弹一枪毙命。要知道这些狙击手都有很丰富的战斗经验,可今天却被人不声不响地干掉了,我想他们应该是遇到德军的狙击高手。”
“什么高手这么厉害?”班台萊耶夫不悦地反问道:“居然能这么轻松地干掉了我们的七个狙击手。”
七名狙击手的牺牲,让我心痛不已。我越发地相信电影里击杀了许多苏军狙击手的德军上校,是真实存在的,看来瓦西里.扎伊采夫他们真的是遇上了大麻烦。见班台萊耶夫似乎有点不相信瓦西里说的话,我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副师长同志,别说了。我相信少尉说的都是真的,没准这个神秘的狙击手,就是德军专门找来对付我军狙击手的。”
“师长说得有道理。”一直没说话的基里洛夫忽然接口说道:“由于我们的狙击手部队发展得很快,日益壮大的狙击手队伍在这段时间里,就歼灭了不下一千个敌人。不管是集团军的报纸还是各师的传单都报导过这些情况。
我想肯定是有一些传单落到了敌人手中,吃了大亏的德国人,便研究起我们狙击兵的战斗方法,并开始采取积极的办法来对付我们的狙击手。我个人认为,虽然我们大张旗鼓地在报纸、刊物上宣传我军狙击手的战果,能取得鼓舞士气的作用,但是同时也暴露我狙击手的作战经验。这样做的后果是:使敌人过早地知道我阻击兵的作战特点。只要我们干掉一两个***军官,德冠就马上对我预定的伏击地点进行炮击。”
“政委说的对,”阿赫罗梅耶夫也附和说:“这个***狙击手的到来给我们提出了一个新的任务:就是要找到他,研究他的癖性和手段,耐心地等时机,用准确的、决定性的一枪,结束他罪恶的生命。”
“瓦西里少尉,”面对这个让人头痛的德军狙击手,我有点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只能问面前的扎伊采夫:“你有什么办法,来对付这个德军狙击手吗?”
扎伊采夫没有马上回答我的提问,而是谨慎地问道:“师长同志,能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吗?我回去和其他的狙击手战友商量一下,没准能想出什么办法。”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先回去吧。”我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同时还提醒他:“别一个人坐在那里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要多和其他的狙击手交流一下,特别是向你们的狙击手教官格拉姆斯上尉请教。他原来是德军军官,对德军狙击手的训练手法应该是相当了解的,没准你能从他那里得到有用的东西。”
扎伊采夫少尉点点头,抬手敬礼后,转身离开了指挥部。
虽然德军的神秘狙击手杀害了我们的七名狙击手,但和外面的战局相比,这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所以当瓦西里.扎伊采夫一离开,我们又研究起107.5高地的防守和今晚夜袭的行动来。
由于莫罗佐夫的炮兵阵地被德军的航空兵摧毁,而剩下的大炮又不敢继续开火,所以德军再一次对107.5高地发起进攻时,所承受的压力小了许多,他们还一度冲进了二团在山顶的阵地,和我们的守军打起了肉搏战。幸好二团长奥列格中校亲自率了两个连冲上去,才将冲进我军工事的德军撵了出去。
随着二团抽调兵力去增援107.5高地,师部所在的南面高地除了二团的一个连,和警卫营三个不满编的连队外,就再也没有其它的部队了,整个高地的防御力量顿时显得薄弱了许多。看到这种情形,阿赫罗梅耶夫向我请示道:“师长同志,您看我们所在的高地兵力这么少,是不是从其他团抽调部队过来加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