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从车窗望出去,看到天空中飞来了德军的一个四机编队。也许它们是发现了地面的目标,开始降低高地。我慌忙大喊一声:“停车!”
随着我的喊声,司机猛地踩下了刹车。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我重重地撞在了前面的靠背上。不过时间紧迫,我顾不上管钻心疼痛的肩膀,大喊一声:“快隐蔽。”随后推开车门,就跳了出去,一头扑进了路边的弹坑里。
刚扑进弹坑,就听到几声划破空气的呼啸,随同响起的又是几声巨大的爆炸声。我吓得头发都炸了起来,光听声音,就知道弹着点离这里绝对不远。紧接着一颗又一颗的炸弹从空中砸下来,山崩地裂的巨响中,大地擂鼓般的震动起来。剧烈的爆炸刚刚停顿,德军飞机的机载机枪又打得山响,我不敢乱动就缩在弹坑里,任凭附近溅过来的鲜血和残肢落在身上。
空中的敌机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密集的炸弹接二连三地落下来,落在地上剧烈地爆炸,大地在强烈地震颤,我的心随着呼啸声跳到了嗓子眼,蜷缩的身子随着爆炸微微的跳动,胸口被震的说不出的烦闷恶心,让我有些喘不上气,就像被狗熊屁股压在上面憋的难受。浓重的血腥把我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虽然此刻我很想从藏身处跳出来,迅速地逃离这个死亡之地。但我更知道在敌机的轰炸下乱跑,就等于是找死,因此,最后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继续留在弹坑里没有动窝。
当敌机停止了轰炸和扫射,从我们的上空飞走后,我还是久久地停留在弹坑里没有动弹,直到有个人扳住了我的肩膀,试图把我扳过来时,我才长舒一口气,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对方地说:“我还活着。”
我听着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小,可能是在刚刚的爆炸中,被震得有点失聪了。我坐起身子,看清楚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巴斯曼诺夫,他一脸惊喜地望着我说:“司令员同志,您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
我身旁他的耳朵也被震得失聪了,连忙提高嗓门问道:“方面军副司令员同志在哪里?”
巴斯曼诺夫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把我扶了起来,朝不远处指了指。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一辆熊熊燃烧的卡车旁边,围着一群军人,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旁边的卡车会爆炸,就围在那里纹风不动。
我看清那些人都是跟着阿帕纳先科的警卫员时,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心说难道他在空袭中负伤了?连忙快步跑过去,在巴斯曼诺夫的帮助下,从人群中间挤了进去。
我担心的事情,真的变成了现实。一名少尉蹲在人群中间,阿帕纳先科就躺在他的臂弯里,身体微微地抽搐着,脖子上有一个很大的裂口,血直往外涌。虽然少尉拼命地摁住伤口,可大量的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里流了下来,将阿帕纳先科的衣服沁湿了。
“大将同志,您怎么样了?”我握住阿帕纳先科的手,关切地问道。
脸色苍白的阿帕纳先科把目光转向了我,微微翕动着凝结着血块的嘴唇,想对我说点什么,但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我扭头望向左右的战士,大声地问道:“附近有没有军医或者卫生员啊?有的话,让他来给副司令员进行治疗。”
“哪里有什么军医啊,将军同志。”托着阿帕纳先科的少尉带着哭腔说道:“我早派人去找过了,附近根本就没有军医,连卫生员都没有。我们甚至连绷带都没有,所以根本没办法为副司令员同志止血。”
我听到这话时,恨不得站起来踢对方一脚,但看到危在旦夕的阿帕纳先科,我又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情况,扭头问周围的战士:“你们谁有干净的衬衣,快点撕成条来为大将同志进行包扎,先把他的血止住再说。”
“我这里有,将军同志。”旁边一名战士说着,取下了身上的背囊,冲里面掏出一件干净的白衬衣,开始用力地撒开。而巴斯曼诺夫则凑近我的耳边,说:“司令员同志,还有一辆卡车是完好的,我们应该把大将同志抬上车,立即送回后方去。要知道,现在的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
我点了点头,示意巴斯曼诺夫去做他想做的事情,接着握紧阿帕纳先科越来越冰凉的手,安慰他说:“放心吧,大将同志,您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送您回后方去,您会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阿帕纳先科冲我笑了笑,艰难地张嘴要说点什么,但他的身子突然一抽搐,无声地咳嗽了几声,一股细长的、黑黝黝的血水,从他的嘴角猛地冒了出来,并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将军同志,他死了!”少尉轻声对我说。
我听到他的这句话,不禁呆住了。没想到半个小时前,还是生龙活虎的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这个人世。
而去开卡车的巴斯曼诺夫却不知道阿帕纳先科已经牺牲了,他挤进人群后,还兴高采烈地对我说:“司令员同志,我把卡车开过来了,可以把大将同志抬上车……”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发现了阿帕纳先科已没有了任何的生机,剩下的话便卡在了嗓子眼里。
我握着阿帕纳先科冰凉的手,在他的遗体旁蹲了很久。才缓缓地站起来,摘下头上的军帽向他默哀,周围的战士也整齐地站了起来,纷纷摘下了军帽,向牺牲的大将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