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意外之余,悲欣交集:“哥哥也放心,我知道。不管怎么样,还是有哥哥跟母亲的。”
养谦有忍不住要落泪,却仰头一笑:“你能这样说,我哪里还有不放心的?好了,哥哥送你上轿。”
养谦说完,又深吸了一口气,举起衣袖狠狠把眼中跟脸上的泪擦去,这才转过身,微微俯身下去。
喜娘忙上前扶着琉璃,指引着她行事。
琉璃趴在养谦的背上,大红的喜帕在面前摇摇晃晃,细细的穗子迷离闪烁。
——当初琉璃嫁到端王府的时候,是小章背着琉璃出门的,听说陈翰林原本是想让范垣的担当兄长之责。
只是范垣在此前突然感染风寒,整个人站都站不稳,才换了小章。
那时候的小章却也像是现在的温养谦一样,哭的两眼婆娑,却还只说无事。
恍惚间出了门,那鼓乐爆竹的声响越发清晰了,琉璃突然紧张起来。
一想到外头等着自己的是范垣,就像是心口压着一块大石,琉璃甚至觉着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越来越重,沉甸甸地压着人,因此养谦才走的越来越慢了。
琉璃定了定神,小声问:“哥哥,我是不是很重?”
养谦听了这句,轻轻笑了出声:“没有。”
琉璃举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仿佛有些汗渍,她悄悄地拿袖子给养谦擦了擦:“哥哥累不累?”
红色的衣袖从眼前拭过,养谦心底百感交集,正迈步要过门槛,一条腿突然没了力气似的嗑在门板上。
整个人往前微晃的瞬间,身边一左一右,是郑宰思跟范垣上前,一个扶着养谦,一个照住了琉璃。
养谦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总算镇定下来,转头看一眼郑宰思,向着他点了点头。
范垣也松开了扶着琉璃手臂的手,后退出去。
养谦深呼吸,定神出门,下台阶,小心翼翼地送了琉璃进轿子里。
琉璃坐定的瞬间,抓住养谦的衣袖叫道:“哥哥。”
养谦回头望着她蒙着盖头的样子,脸上带汗,眼中有泪,他俯身上前,隔着红盖头将手抚过去,在琉璃的后颈上轻轻地一握,自己低头过去,跟她额头轻轻点了点。
虽然无言,心有灵犀罢了。
***
其实,这边温养谦虽然百般不肯把妹子交出去,那厢范垣却也有自己的心思。
倘若养谦这会儿知道范垣在想什么,只怕果然就要立刻悔婚。
当看着养谦背着那从头到脚都给遮掩的严严实实的新人出来的时候,范垣几乎忍不住想冲过去,掀开盖头看看底下的是谁。
先前定下日期的时候,每天都盼着这一天的来到,但当这天真的来到,他却又近乡情更怯似的忐忑。
眼前的这一幕场景对范垣来说并不陌生。
当年陈琉璃从陈府嫁去端王府的时候,他也是亲眼看着的。
陈翰林并无兄弟,也无子侄,最信任的不过是他跟几个弟子,而他是最出类拔萃、也最受器重的那个。
当筹备琉璃婚事的时候,陈翰林特意同范垣提过背新娘子出门这一节。
那时候,范垣是答应了的。
但是越到日期的逼近,他突然发现,他高估了自己。
要他亲自背着琉璃上轿,把她送给另外一个男人,他只要稍微想到,心就好像给凌迟了一样。
所谓“临阵脱逃”,那只怕是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如今望着养谦背着琉璃出来,就好像又回到了那日,小章背着琉璃上轿。
他未曾在人群中露面,只是在街角遥遥地看着,望着那娇袅的影子被送进了轿子里,就好像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就此给掐灭无存了。
范垣望着养谦把人送到轿子里,就像是当初小章把琉璃送进轿子,但幸好这一次,他不是旁观者。
新人上马,沿街返回范府。
接下来的所有礼节规矩,范垣尽数按照礼官指引行事,身边的众人如何观礼,如何惊赞,什么眼神如何脸色,他都不知道。
眼睛所见,只有对面这个红帕子遮着脸的“新人”而已。
***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鼓乐喧哗之声被挡在了门扇之外。
连那本来侍候旁边的喜娘也都给他挥退。
在外头,还可以按捺应酬,进了屋里,他不想再浪费一时一刻。
什么坐帐,交杯,结发,都可以暂时省略。
喜娘懵懂出门,不忘把门扇带上。
拨步床边,范垣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新人。他想叫一声“琉璃”,竟也不敢轻易出口。
他伸出手想要将那帕子掀起,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又缩回手。
红盖头底下,琉璃脸红如火,不知是给红帕子映的,还是羞怕的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