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笑笑,视线又不由自主地扫向窗外……
目光交汇……她在他眼里始终是一片虚无……
女人又累累垂泪。
“走罢……”闻声,她收回视线,一侧首,瞥见身旁不知何时立着一个陌生男子,衣白服,冠白冠,面目惨白,很有几分狰狞。
她不认识这人,没有搭理他。
那人又道:“颜倾,难过无用,你与他之间本就是段没有因的果,哪怕你流干眼泪也没有用的。”
她问:“什么叫没有因的果?”
那人不知是答不上来还是什么,迟疑了一下,回答:“无因的果就是无缘,有因的果就是有缘。”
她保持沉默,不再搭理。
那人无奈地摇头:“劝你不要执着地守在这里了,他不会记起你的,你去转世吧!”
想不到她依然固执,厉声反驳道:“你是谁?凭什么要我去转世?我不去!”
那人一声冷笑:“我是专程来送你去转世的鬼差。你不去?等着灰飞烟灭!”
她睥睨他,也冷笑道:“灰飞烟灭?呵——我死都死了,还怕灰飞烟灭吗?”
鬼差惊愕地看着她,半晌后说:“好,你不死心,那就继续看吧!”
画面疾转,她仍置身侯府,此时江宅已处处张灯结彩,宾客纷至沓来,她一眼望见人群中的江洲,他着一身大红喜服,正高兴地接受着宾客的祝贺。
无力地阖上眼睛,她想快点逃离这里,可是找不到出去的方向,东奔西顾,反而又进入了另一个不愿意去的地方。
身处无边的黑暗,周围却一片通明,红烛高烧,万点交错的光影映照出一对男女。男子形神修励,满面荣光,缓缓挑起眼前新娘的盖头,新娘的眼眸熠熠生辉,男子脸上奕奕的神采忽然退去,俊朗的面好像因为痛苦而狰狞地痉挛起来,他捂住头,狠狠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女子慌了,揽臂将他拥住,急急追问道:“江郎江郎,你怎么了?”
男子慢慢镇定了下来,看清眼前的人,抬起女子那精致的下颚,神思恍惚地唤了一句:“晚晚……”女子低头,飞霞扑面不胜娇羞……
双手交错,各自饮下合卺酒。
她听见那个叫做苏晚晚的女子婉转地唱起了敦煌曲子词里的《洞仙歌》:少年夫婿,向绿窗下左偎右倚。拟铺鸳被,把人尤泥……
男子笑了,嘴角的温润如春风细雨。目光闪烁了两下,取下新娘头上的凤冠,那乌发荡来荡去,自然而然地覆满香肩,随着那慢慢倾身的举动渐渐铺满绣枕,红绡帐慢慢地掩起……
红烛陪着她一起暗泪偷垂,火光在一片朱红色的纱影中慢慢摇曳着,蜡蜜流淌下来,层层堆积在案上,只听得灯花哔哔剥剥地爆响,她觉得自己好像那根红烛,任那焚心的痛苦肆虐而不能自主。守着孤独,黑暗似乎无边无际,她想逃离,却像是被禁锢在了一个圈内,找不到出路,只能无辜地被黑暗淹没,将残夜守尽……
天亮的时候,鬼差来了,把她带入了地府,鬼差问她:“现在死心了吗?”
她依然倔强,不愿意开口。
鬼差拿出生死簿念道:“江洲,晋中人氏,妻子苏晚晚。江洲与苏晚晚的命还长着,感情也好,二人将于六十五年后的甲戌日同时寿终正寝。颜倾,别执迷不悟,你已经死了,现在可以去转世了。”
鬼差将一碗孟婆汤递到她跟前,“喝下吧,喝了什么都忘了。”
她不接。
鬼差无可奈何,把她关去了押着厉鬼的地方,每日让她听闻各种悲恸的惨叫和撕心裂肺的哭嚎。几日后,鬼差回来指着里面关押的鬼语重心长地跟她说:“他们为人时要么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要么就是死后眷念人间顽固不化,因而被关押在这里,每日受着剐心之苦,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若依然执迷不悟,将被赐予散魂之刑。所以,我劝你还是喝下这碗孟婆汤。”
她推翻汤水:“我什么坏事也没有做,为什么就要枉死?而王楷那种阴险卑鄙的小人却能横行于世,我不愿意转世你们又为什么要逼我?”
咆哮着,疯了一般奔跑,身后传来鬼差的呵斥和命令。她捂住耳朵,只知道奋力地、没有目的地奔跑,一刻也不敢停歇,谁料,双臂很快被钳制住,下巴被抬起捏住,苦涩的汤药被灌进口中,呛入喉管,拼了命地挣扎,却无法摆脱桎梏。
就在苦苦挣扎之迹,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尖叫着,从床上弹坐而起。门在这时被推开,一红衣女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急忙扶着她问道:“青鱼,你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啦?瞧你,衣裳都汗湿了,脸上全是汗,都梦见什么啦?”说完,掏出手帕细致地替她擦去满头大汗。
颜倾慢慢镇定下来,听着那声音无比熟悉,缓缓抬眸,看清眼前女子的容貌,她皮肤白皙,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可不正是她那个如花似玉的胞姐——颜青鲤么,遂急忙抓住她的手臂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现在是在哪里?”
手臂被妹妹抓得这样紧,着实把青鲤吓了一跳。青鲤摸摸她的额头,喃喃自语:“没有再发热了啊?”
颜倾想起了她前世生命终结的时刻,颜青鲤——自己的亲姐姐,亲眼目睹着自己被王楷用白绫活活勒死而袖手旁观,她的胸口无比压抑,一把推开她的手,没好气地急道:“你快告诉我!我是在哪里?“
青鲤愣愣地望着她失控的妹妹,哭道:“青鱼,你怎么了,可别吓姐姐啊,这里不是颜家吗?我们是颜家的女儿,不在颜家又会在哪里?”
“颜家……”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颜倾又不停地在嘴里嘀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不是死了吗?现在怎么会在颜家,自己早就被迫离开颜家了啊!
见颜倾痴呆的样子,青鲤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妹妹啊,你可别吓姐姐啊,你老实告诉姐姐,是不是又被谁欺负了?”
颜倾无视她,继续在心中沉思:难道上天重新给了自己一次机会,让她重活一回?
“妹妹。”青鲤拿两手握住颜倾冰凉的手说道,“你快告诉姐姐呀,姐姐今天上午没来看你,是不是有谁来过?”见颜倾迟迟不回答,青鲤将脸埋在她手上哭泣。
颜倾有些反感,本想去推开她,一低头,却瞥见了她垂落在腰迹那如缎的长发,这个时候,她还没嫁人!她还是那个处处维护自己、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的姐姐。母亲早亡,姐姐是颜家的嫡长女,父亲经商,经常四处奔走,一年四季着家的日子很少,在父亲续弦之前,姐姐一边担着主母的担子,管着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一边还要照顾自己。而姐姐,只比自己大了三岁而已。
颜倾终究狠不下心来,伸手摸上那乌黑的发丝,耐心地替她理了理。喊了一声“姐姐。”
青鲤抬起头来,望见妹妹脸上明媚的笑容,喜极而泣。
“姐姐别哭了。”颜倾抬起衣袖替她抹掉眼泪,“我以后不会让姐姐担心了。”
青鲤欣慰地笑,摸摸她的脑袋说道:“小鱼儿长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