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2 / 2)

终于盼到他回家,晋阳侯府一家人早早地立在府外迎接他。可当有人影出现时,所有人皆没了笑容,疑惑,面面相觑。公主愕然,问直了眼睛的晋阳侯:“侯爷?怎么回事?为什么来人中没有咱们儿子?”

晋阳侯却是看愣了,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那渐近的一行人,左右将军皆来了,唯独没有自己那身为中郎将的儿子,任是处变不惊的晋阳侯也抑制不住地心惊肉跳。

满眼的期待终成空幻,颜倾看见王隶也来了,一双愧疚的眼远远地睇着她,使得她的眼皮疾骤地跳跃。

王隶是刘恪派去增援的将领之一。

程翦、杨谡、王隶三人来到晋阳侯夫妇跟前,齐齐沉重地跪下双膝,目色哀恸,哽咽低泣,几乎无法发声。

“他去哪儿了?”她抢在所有人前头问,不待人回答,一把揪住王隶的衣襟,“你快告诉我,他到底去哪儿了?”

公主过来拉扯她,她不放弃,依然凄声逼问。

王隶张口欲言,却被右将军杨谡抢在了前头,堂堂七尺男儿匍匐在晋阳侯脚下,一边磕头一边哭诉:“拔营点兵的时候,末将发现有几个派出去的士兵没有归伍,便带了一列轻骑去寻,不料途中遭遇佯偟人的埋伏,随后将军赶来营救,将军为了引开那些佯偟人助末将逃脱,便驱马向密林深处驰走,末将与所带骑兵皆中了暗箭,没能追上将军及时为之解围,后与程王两位将军一齐循着蹄印和血迹到了一处断崖,却只见满地血迹延伸至崖边,分头寻觅,只找到将军的兵械与碎裂的铠甲以及,将军的坐骑,独独,不见将军的人……”

恍如一块锋利的冰凌,戳穿了颜倾的心。公主一听,直直晕了过去。惟有晋阳侯强撑着面上的沉着颜色,复而追问:“不是胜了吗?佯偟人不是臣了我朝吗?怎么还会设下埋伏?”

杨谡含泪答:“大抵是那些存了顽固的不臣之心的佯偟人。”

晋阳侯双目瞪直,面上的肌肉不停抽搐。“那他在失踪之前可受伤了?”

杨谡抬眸,咬紧牙关十分不忍开口,却又不忍欺骗,低声哽咽答:“在引开佯偟人之前,末将亲眼看见,将军背中三箭,被,砍伤右臂……”

咚一声,她的双膝直直磕到地上。“郡主——”众人都来扶她,被她甩开,她哀号着,凄声问王隶他的东西在哪里。右将军程翦唤人将东西呈上来,王隶哀伤地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迅速拿了出来,连带那绣帕一起交给她。

她愣了,颤颤地打开他临行前带走的那块她贴身携带的绣帕,里面赫然躺着她的一只耳坠。

“睹物可思人,昼夜不离身。”刹时,万念俱灰……

程杨王三人面圣之后来到晋阳侯府,不仅带来了噩耗,还带来了陛下抚恤的圣旨。追封晋阳侯府世子江洲为大将军。怕晋阳侯一家哀伤过度,皇帝还遣了皇后过来探慰。

醒来后的公主失声癫狂大笑:“真是好父皇,我儿人都没了,还要那些追封干什么?留个身后名?”

颜倾立在那黑马阿丑旁边,抚着阿丑身上浸染的怵目惊心的血迹,挪不动脚步,任琥珀怎么相劝,都不肯离去,直到琥珀发现滴在地上的血迹,惊愕地高呼,她才感觉到下身的异样。

折腾到第二日天熹,那孩子才呱呱坠地。

——

皇帝见魏后面色憔悴地回宫,问她:“阿嫣的精神状态可好?”

魏后拭了一把眼泪,摇头,哑了嗓子答:“阿嫣就那么一个儿子,能好过么?陛下真是的,明知道危险还派亲外孙去。现在人没了,可要让他的妻儿怎么活?可怜的晚晚茶饭不思,终日抱着儿子以泪洗面,日渐憔悴,那刚生下来的遗腹子身子又羸弱,臣妾瞧着,她们母子真是可怜。”

老皇帝叹了口气:“朕没想到会有今日。”

没想到?魏后心中嘀咕:那当初还考虑给他晋阳侯府先留个后?

“不如朕为那孩子赐个名字?”老皇帝语气歉疚道。

魏后一顿,说道:“晋阳侯,已经为那孩子取了名儿,叫承冀。”

承冀?承冀?皇帝龙体一震,一颗心紧紧提了起来。“他果然还是心有怨么?承冀?承稷?朕夺走了他的儿子,他却想要夺走朕的江山……那就别怪朕了……”

待魏后一走,皇帝问太医:“用什么办法取一个新生小儿的性命,神不知鬼不觉而又不让他痛苦?”

太医的额前滚下两颗冷汗,“这……或许是……喂养的奶水。”

——

前段日子,苏相与陛下告假,连日来潜心撰写手头一本治国方略,那是他耗费了多年的心血编撰的,眼见即将完成,便想着潜心闭门修撰一段日子以完稿交给陛下,因此,尚不得晋阳侯府世子已殁的消息,直到著成日有了闲暇的喝茶工夫才得知。

“唉——听说阿嫣的儿子殁了,被陛下追封为大将军。江家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幸亏留了个遗腹子,听说郡主数日前生了个儿子,咱们去江家看看郡主吧,”苏夫人魏氏带着哭腔与苏相诉道:“那孩子——”

话未说完,已闻苏相手里的茶杯轰然坠地声。“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唬你做什么?”苏夫人神色哀伤,不住摇首:“唉,郡主那孩子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苏相蹭得站起,满脸褶皱,老泪纵横:“咱们去看看女儿。”苏夫人很是惊讶,也没有多问,赶紧起身去打点。

——

想想自己还有个没出嫁的女儿,公主还是努力振作了起来,勉强打起精神去劝她,叫她把世孙抱给宫中遣来的乳娘哺乳,她不依,愣是要自己哺乳,她甚至不让旁人抱一下。公主知她心里也哀伤,又不好强夺她的孩子,连郎中来了都要好言相劝半晌,才能劝动她让郎中查看孩子。

郎中说那孩子体弱,母乳喂养或许更好一些,公主便不再劝了。

她日日抱着孩子,孩子饿时就喂他,孩子睡时就一个人发呆,一日比一日憔悴,琥珀怕她寻短见,昼夜守在她身边,忍不住的时候就背着她暗暗垂泪。这日却不小心叫她看见了,她问:“琥珀,你哭什么?别守在这里,去休息吧。”

琥珀见她双目无神,不答,扑过来扶着她的腿劝慰:“主子,你别这样……”

她苦笑:“你是怕我寻短见么?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若死了,承冀怎么办?难道要让他成为没有爹娘的孩子?”说罢,低头用脸去摩挲孩子的小脸。那孩子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她,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身子虽羸弱,哭腔却不低,直挠到她心里,她忙颠着孩子哄,孩子却躁动不安,不断在她胸前伸展着红嫩的小手。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低泣,随后响起了苏夫人安慰的话语。公主一人走了进来,劝她道:“儿啊,你娘来了,不便进来,想看看孩子,你把孩子给我,让我抱出去给她瞧瞧。”公主怕她不愿意,又补充道:“只在外间,瞧一眼就抱回来给你。”

没想到她竟顺从地答应了。公主赶紧接过孩子,抱到外间,自孩子生下来自己这个亲祖母都没有好生瞧上几眼,看见那襁褓里的婴儿,公主禁不住又失声痛哭:“跟我儿生下来时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夫人走过来抚着她的背安慰,从她手中接过孩子,低头看了一眼,只是那一眼便惊骇得说不出话,刘嫣说看到了自己襁褓里的儿子,她却觉得眼前这个羸弱的婴儿,那五官,跟襁褓中的晚晚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抱着孩子,苏夫人一时竟不知所措。 孩子似乎饿了,闭着眼睛,拼命挥舞着一双红嫩的小手,两条腿也开始不安分地弹动,把包裹的系带挣开了,苏夫人去掖,那孩子又伸出一只软糯糯的小脚来。苏夫人一下子握在手里,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去看他脚底,不觉已高呼出声来。

见状,尚在流泪的公主擦了眼泪来看她,却见她满面惊愕,大张着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姗姗跌落,一颗颗滚在那孩子红扑扑的小脸上。哇得一声,那孩子又嘹亮地哭了起来。

“阿滢?”公主察觉到异样,过来接孩子,不住地颠哄:“怕是饿了。”遂抱着进了里屋还到他母亲怀中。

孩子的小手不断在她胸前乱抓,颜倾赶紧解开襁褓的带子,掀开衣服给孩子喂奶。见孩子安静了下来,公主转身欲出,却被对面横冲过来的影子一撞,险些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