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九五之尊,坐拥天下,能轻易取万千人的性命,碰上这样的事,也是一样回天无力。他双手紧紧攥在袖中,鬓边细汗冒出来,目光死死盯着重重帘帐隔绝的内殿。
甄皇后跨前半步,“皇家子嗣单薄,孩子只要生下来,臣妾必定尽心抚养……”
“保贵妃。”永昌帝仿若未闻,盯着里头模糊的人影,喃喃道:“保贵妃。孩子还会有,她不能再出事。”
“可皇嗣……”甄皇后还想再劝,碰上永昌帝几欲喷火的目光,到底忍住了。
太医应命而去,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里头才安静下来。
孩子没保住,范贵妃虚弱之极,好歹保住了性命。
永昌帝进去瞧了瞧,里头尽是血腥味,范贵妃满头是汗,睡得死沉。接引嬷嬷怕不吉利,极力劝他离开,永昌帝不放心,留下刘英在这里看着,看都没看甄皇后,自回宫去了。
甄皇后脸上温婉的笑容早已不见,目送皇帝远去的背影,忽然冷笑一声。
“里头如何了?”左近无人,甄皇后声音压得更低。
“人太多,她没能靠得太近,不过趁着慌乱的时候做了点手脚。”嬷嬷凑过去,声音几乎消失在风里,“哪怕熬过来,往后底下添许多病,也没法伺候皇上,更没法跟从前似的兴风作浪了。”
“记得封口。”
“奴婢知道。”
甄皇后回望永昌帝消失的方向,出神片刻,声音冷嘲,“他对那女人倒情深意重。”
空中不知是何时堆了云层,沉沉笼罩宫阙,甄皇后无心回宫,带着嬷嬷往阁楼走,近身宫人中两位被禁军带去锦衣司,余下的都奉命跟得颇远。
渐渐走近阁楼,范贵妃摔倒的地方,还留着一团小小的红色印记。
阶梯上,散落的珍珠原样摆着,只有那段串珠的线被带走。
嬷嬷是甄皇后从娘家带来的,瞧着有点担心,“人被押进了锦衣司,怕是未必能顶住。娘娘要不要跟相爷说一声,提前想个法子应对?”
“应对?”甄皇后冷笑,“珠串的事没挑破,多的是善后的法子,追究起来也只能怪她倒霉,皇上也未必敢动韩家。如今挑破了,人进了锦衣司,哪怕全都吐出来,自有人指使安排,又与我何干。皇上就算怀疑,没有铁证也是枉然。”
“奴婢就是担心皇上怀疑……”
“怕什么?只要东宫不移,父亲还在中书,他还能废了我?”甄皇后蹲身拣了两粒珠子,放在指尖捻了捻,眸光微冷,“只没想到,韩家竟会那样应对。”
先前对付田保和范逯,甄嗣宗跟韩镜极为默契,杨氏也对甄家殷勤备至、恭敬客气,摆明了是投在太子麾下,将范家踩得死死的。即便几日前,那对婆媳来进宫问安时,也十分乖顺。
这样的事,连章斐都知道不问缘由地奉命行事,以杨氏察言观色的机变应对,本该心领神会,暗中襄助,怎会突然反目?
揪出蓄意谋害的事,对甄家无益,对韩家又有何好处?
甄皇后想不透,临风站了半天,喃喃道:“可惜。忍了这么久,终究没能要掉她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