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手上沾满鲜血、胸中藏满权谋的他终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境界。
令容曾说高修远是山间皎洁的明月,对他的山水画十分叹服,在唐解忧以情诗生事前,特意买了送给傅锦元,激赏之意溢于言表。后来虽碍于身份在他跟前举止收敛,那种近乎高山流水知音般的默契,却会在不自觉间流露。
他们同样性情淡泊,喜好山水,有灵秀之气。
倘若不是阴差阳错地嫁入韩家,以傅锦元父子对高修远的欣赏,令容会愿意嫁给谁?
令容嫁入韩家,成婚之初躲避敬畏、心存和离。哪怕后来夫妻欢好情浓,她缩在他怀里羞怯娇软,目光迷离,亲昵过后,她所想的仍只是“安稳度日,夫妻和睦”——那晚凉台上春夜风暖,她说过的每句话,韩蛰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他想要的,不止于此。
朝堂上权谋沉浮、利益交错,再错综复杂的事,他都能理得清清楚楚,决断处置。
唯有这件事,说不清,道不明。
锦衣司里刑讯犯人,再幽深隐秘的算计和心思,他都能逼问清楚。
唯有她藏在娇软眼眸下的心事,难以窥得明白。
这与他素日果决的行事迥异。摇摇欲坠的朝局大势跟前,他身居相位,肩负重任,即将率军出征,浴血奋战,明知不该纠着儿女私情的细枝末节,心里却忍不住烦躁,急欲刨根问底。
……
此刻夫妻争执,韩蛰竭力克制杂念,声音微沉,“令容。”
“怎么?”令容抬头,杏眼里仍有委屈不忿,眼眶红红的,蒙了一层雾气。
“若我肯和离——”韩蛰顿了下,抬手擦她眼角,“你仍愿意离开,是不是?”
屋里仿佛瞬间僵滞。
令容瞧着他,眼里委屈愈浓,那雾气渐渐凝成泪珠,阖眼时,顺着睫毛轻盈滚落。她的唇轻张了张,脸色浮起薄怒,忽然抬手狠狠打在韩蛰手臂上,退开半步。
“夫君后悔了吗?”她问。
“不是那意思。”韩蛰未料她竟会哭起来,有点慌,跨前半步,将她勾进怀里。
令容挣扎了下,泪水落得更疾,挣不脱他双臂铁钳般的桎梏,便攥着拳头砸在他胸前。宽厚的胸膛紧实有力,硬邦邦的,手砸上去有点发疼。她满心气恼,又觉得委屈,打不过他,索性伸手在他腰上重重掐了一把。
这就有点疼了。
韩蛰呲牙,有点生疏的惶恐,“我……说错话了?”
当然说错了!
令容委屈巴巴的哭,手上掐得更重,声音也带了哭腔,“那你倒是和离啊!把那章斐娶进来,阖家满意!从前不是还为她得罪太子,拼着性命竭力维护吗!这次回京一声也不吭,跟她有空叙旧,却来这里朝我发脾气。”闲着的手又狠狠砸了一拳,怒道:“高修远戳着你哪根肺管子了,成天拿他来找茬!”
韩蛰忍着腰间疼痛,长了二十年没哄过姑娘,有点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