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2)

门外日头已然显了西沉的模样,天边的云彩都镶了一层榴红色的金边,像极了女子裙摆上勾勒的绣纹,成斐处理完泓学院的事情,走到门阶前,抬头朝天上红白晕染的霞云看了两眼,冥思间回廊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径直走到成斐近前,行了一礼道:“公子,先前查到的寐儿的来历,确实出了些问题。”

成斐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来人直起身:“般琪是寐儿来陈中之前用过的名字,但并非本名,她的本名,唤作兰珠。”

果然。

成斐淡声道:“兰姓在北狄,并非平民姓氏。”

“是,兰氏名族世代担任重要辅臣,之前的左右都尉即是兰氏族人,统领万骑,不知缘何,却在七年前的一次部落纷争中没落了下去,北狄王降罪兰氏,嫡系族人抄家落狱处斩,旁支也皆流放西陲各处,死散无数,现如今的北狄王都中,异姓者呼衍一族取兰氏而代之,势力愈大,兰氏族人早已没了回到都城的可能,属下以为,兰珠此番在京中出现,绝非巧合。”

四周一瞬的静谧过后,成斐无波无折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原本佐枢对寐儿的调查止在了穷苦姑娘般琪那个名字上,却有一次他去华月楼时,瞥见寐儿敬酒时,无意间用举杯的那只手的小指指甲勾起酒水,朝地上撒了三下。

不过是发生在转瞬之中的习惯性的动作,与人碰过酒杯不经意便做了,甚至像不小心指尖沾到酒水将其甩掉一样正常,成斐却在与人敬过酒之后的寐儿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而后她的眸底,又隐约有掩饰和怅然一闪而过。

成斐忽地想起,女子宴饮前洒酒三滴以敬地神,是北狄的上层中人才有的规矩。

那晚后他便暗暗留了一层心,不曾想从这个疆外舞姬身上,竟牵出了呼衍与兰氏两大贵姓氏族。

第33章 虚情(三更)

只是这件事与潜入陈中的北狄细作有无联系, 还需再静待看看。

成斐思忖片刻,转身回了书房。

夜色如水般幽幽沉下来,二更的敲更声余音渐消, 成斐放下笔, 撤身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夜里不见有一丝风吹过, 静谧房中烛火熠熠,只偶尔可闻几声窗外春虫的窸窣脆鸣, 灯光暖黄的书房中, 无端又添了几分寂凉。

案角烛台上的火苗突然微微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了。

成斐睁开眼,却瞧见苏阆不知何时潜了进来, 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明晰的光点,正一手扒着门框往房里瞧。

大晚上的,来就来罢,怎么还把自己弄得跟做贼似的。

成斐失笑, 直起身轻咳了一声。

苏阆遽然回神,正对上他的眼,门里门外两个人一时四目相望, 辰光好似静止了那么一瞬,半晌,成斐笑道:“在那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苏阆也回之一笑, 旋身进屋,反手将房门带上,朝他走了过去。

成斐起身拿了个空杯子,给她续了盏温水:“你来怎么不提前让人通报一声,书房里什么都没有,要我去给你寻些点心么?”

苏阆摇头,仰首将水灌的干净,浇润了行将冒烟的嗓子,才道:“不用麻烦,我回来的晚,看院中灯火全灭了,只有你这里还亮着,怕没的惊动了人,就悄悄自己进来了,”她说着,又伸手去捞放在案角的茶壶,半开玩笑似的道,“泓学院虽说不是什么机密要地,门禁也该重视着些,我刚才翻进来的毫无技术难度。”

成斐唇角边投下些许笑意阴影,十分恳然的应了。

你当功夫好些就能翻泓学院的墙头呢,换个人试试。

苏阆喝完第二杯,一路疾行的微促呼吸也缓和下来,抹了把嘴道:“我才从京外回来,险些没赶上关城门的时辰。”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往成斐跟前一推,“诺,今天赶的倒巧,先前你同我说过的杨度支的手下,在会馆又露了一回脸,我想这要等到下回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就在馆中伏了些时辰,才进酉时,见他揣了什么东西,匆匆往城外去了,要暗地交通,消息得递到京外去才能往北传,我揣度着莫不是在城外有什么交接的去处,就跟了上去。”

成斐将叠的整齐的纸展开,其上墨迹弯绕潦草,中间还像有一块像是不慎滴落而洇开的黑点,依稀可以辨别出来是幅路线图。

苏阆不大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描的仓促了些,不过那地儿实在偏僻,七拐八绕的,若非我识路的本事不差,今天估计就被关在城外头了,你凑合看吧。”

成斐盯着纸上歪歪曲曲扭成一团疑似蚯蚓打架的几条墨线看了半晌,突然觉得眼前这姑娘很有写意派的天赋。

苏阆满含期待的瞧着他,眨了眨眼:“这个地方你知道吗?”

成斐:“我……”

苏阆突然打断他:“罢了,被我跟着的那个人走的也磕磕绊绊,估计也是第一次,你自然不知道。”

成斐眉宇间神色一松。

苏阆转了转手中瓷盏,眼睛落在杯口的精致纹路上,又道:“一是怕打草惊蛇,二则也担心一时冲动抓错了人,是以我见他进了门就回来了。”

成斐点头:“正好探子新得了消息,杨度支的王管家正准备着三日后乔装出京,你说他的去处和你今日发现的地方可有关联?”

苏阆挑眉:“嘿,这次怎么不用暗卒了,派亲信去多打眼。”

成斐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恰恰说明他对此事十分重视,信不过旁人。”

苏阆颔首道:“那到了时候我去京外看看,这事耽误不得,多挨几天就有多泄几分消息的可能,何况我们还不知道后头究竟是谁支使他苟同北狄的细作之司行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早些把人和证据拿住也能早些了结不是。”

成斐抬起眼:“你要亲自去?”

苏阆不假思索:“当然。”

成斐将纸放在案上,抬起眼来对上她的眸子:“阿棠,城外总比不得京中安全。”

苏阆眼睫微垂,却还是那副不容置喙的语气:“要做的,这是我的分内事。”她突然挑眉笑道,“怎么,你还担心我不成?”

成斐瞧着她,忽而沉声开口:“是,我担心你。”

苏阆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的就应了,不由愣住,须臾,抬手抚了抚后颈,才道:“我又不会出事。”

成斐没有反驳她,眉目仍如往常一般温和:“只要你好好的,想做的事我都不会相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