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2 / 2)

呼衍朗抬首看了她一眼,拉着她坐下,伴着热茶注入瓷盏的水声道:“自然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听见这句话,寐儿姝丽的眉眼顿时像是泡在水里的茶叶般,缓缓的舒展开了,以手之颐,瞧着他懒懒道:“今天是怎么了,说的话这样好听?”

呼衍朗棱角分明的嘴唇一勾,嗓音亦慵懒的微微有些沙哑:“成日考虑那么多,还不许我隐到这山里,和你一起散散心么,”他抬首遥遥望了眼小阿山的春和之景,“这里虽有小丘,地势倒低,便是外头旱情闹得厉害,也不至于太受影响,你觉得怎么样?”

寐儿笑笑:“我很喜欢。”

呼衍朗眉梢微挑,押了口茶:“喜欢就多待一会儿。”

寐儿垂首望着自己葱白的手指,咬了下嘴唇,道:“阿朗,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呼衍朗抬眼,面色忽然冷了几分:“这种贪念是不能有的,兰珠。”

寐儿手指一紧:“这是贪念么?我只是想简单的过日子。”

呼衍朗持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脸:“对于你我来说,不是贪念是什么?兰氏沉冤未昭,我也…还有没拿到的东西。”

寐儿双肩微僵,须臾,身子突然前倾,十指紧紧扣住了他的手,压低的嗓音里几乎都有了近乎逼迫的语调:“我问你,你帮我调查当年的事,仅仅是想借兰氏被陷害这桩大案的力,扳倒你伯父的嫡系一支,自己上位么?”

呼衍朗眸色更冷了,二人四周皆沉默下来,气氛凝固的有些吓人,半晌,他将手从寐儿指间脱出:“不然呢,兰珠。”

寐儿微怔,无力的撤回身,苦笑道:“对,你是庶子,我是孤女,我们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凑到一处,除了利用慰藉,也没有别的了。”

呼衍朗脸上仍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说的话也听不出是安慰还是反驳:“可这样做我们确实都能遂愿。”

寐儿别开脸,双眉微微拧起,良久,才冷声道:“呼衍朗,我知道是你伯父家害的兰氏几乎湮灭,可你身上也流着呼衍氏族的血,我要报仇,是不是也该一刀抹了你的脖子,才算干净?”

呼衍朗看了她一眼,口吻笃定:“你不会。”

寐儿猛地转脸看向他,却在目光触及他的眼睛时顿住,无力抬手扶住了额角:“兰家已经没了,我便是把你们姓呼衍的都杀光又能怎样呢?奈何分得清世仇,分不清我和你。”

呼衍朗不语,抬手泼掉寐儿手边已经晾凉的茶,又给她续了一杯,递到她眼前,寐儿没接,无声别开了脸,呼衍朗摇摇头,将其放在了石案上,嗒一声轻响。

二人沉默间,前面小路上远远的走过来一个人,手里牵着一匹马,不多时便行至呼衍朗跟前,躬身俯耳给他说了几句话,垂手站到了旁边,呼衍朗闭了闭眼,站起身来转向寐儿:“我临时有些事情,得先回去了。”

寐儿忽的抬眼:“现在就走?”

呼衍朗点了下头,转身接过那人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了山脚前。

寐儿离开石凳,身形微微有些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悠悠出了神。良久,拂袖走向马车,朝车前候着的两个人丢下一句:“回海香阁。”

丫鬟忙上来扶她,她掀开帘子欲进去时,却被旁边的车夫拦住了:“姑娘。”

寐儿拧眉:“怎么?”

车夫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的道:“我们掌柜的说,此处风景甚好,让姑娘多待一会儿,待到午后,小的再载您回去。”

寐儿动作顿住,似没反应过来,少顷,慢慢收回了手,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好,我听他的。”

车夫松了口气,忙不迭躬身应了两声,自去车上坐了。

日头渐渐向西移了些许,晒得人衣服上都起了一层干燥的暖意,教人直欲睡去,坐在车前候着的苏阆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会盹儿,撑起眼皮来,随手拔了根长在路边的野草折着打发时间,直到身后偏僻深巷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才抄起马鞭,探身往后瞧了一眼,道:“大管家出来了,那咱们回吧?”

方临揉了揉刚才因撑着笑以至有些发酸的脸,点头进了马车。

苏阆做正身子,手落之处啪的一声鞭响,马车便稳稳驶了出去。

折腾了大半天,人和马都有些累了,车子行的又轻又缓,待驶出那些七拐八绕的长巷,苏阆稍稍往后撤了撤身子,偏头问坐在里头的人:“情况如何?他们没起疑心吧。”

无波无折的声音恰到好处的穿过帘子:“没有。”

苏阆挑眉兴味道:“你是怎么稳住他们的?”

“近来时气萧条,上头查得也紧,我家老爷说若要消息,须得酌情加些价钱。”里头的人顿了顿,“他们听了之后,说再考虑考虑。”

苏阆唔了一声,扯住手中缰绳,转了个弯。

方临的声音继续从车里传来:“路遥,行快些吧,别赶不上关城门的时辰。”

苏阆看一眼还高高挂在天上的日头,轻笑道:“还早呢,慌什么。”

马车里的人不说话了。

成斐这个手下简直就是块铁疙瘩,不过苏阆倒挺喜欢与这样的人共事,耳边清净,毫不拖泥带水。她执着马鞭轻轻颔首,心中满意道,安排的好。

早晨来时经过的那片林子渐渐漫进视线里,树丛间一派静谧,车轮碾过之处翻起小小的尘浪,然也很快便消弭了下去,只剩午后淡淡的余晖洒进里头,寂寂无声。

苏阆只顾驱车往前走,行至林前,正待沿路进去时,林中突然斜斜窜出两只飞鸟,蹭的上了天,窸窣枝叶深处隐约传来了女子惊慌失措的一声尖叫。

苏阆吁一声扯过缰绳,制住了马,凝神去听时,却又没了。

她转脸冲车里头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车帘后方临的身形一动不动:“嗯。”

苏阆心里才松下来的那根弦又微微绷紧了,侧耳偏向林中,里头又有枝叶窸窣的哗啦声传了过来。

她蹩眉:“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方临道:“与我无关。”

苏阆扶额:“声音是从林路岔口传过来的,若要驱车,走哪条路都得经过那里,你不想去就在这儿待着,我去瞧瞧,省的马车过不去再有什么麻烦。”言罢将鞭子往里头一丢,翻身跳下车,往林里去了。

方临摸了摸空空的怀中,眉头一皱,回身朝捆成粽子还昏睡着的两个人后颈处又补了两手刀,下车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