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衍甫没防备,身子往前一倾,险些打跌,忙扶住车窗才将将稳住,暗暗咒骂了一句,靠在了车壁上。
车外响起城门守卫的一声呼喝:“何人?”
呼衍甫的双肩冷不丁细碎抖了两下。
呼衍朗面色不改,从腰间掏出一块木牌,抛了出去,侍卫严厉的声音旋即变成了赔笑:“原来是太守大人府里的,快请。”
呼衍甫旋即长长松了一口气,察觉到身下的马车继续往前去了,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完全落了下去,不安的屁股稳在了座位上。
车子平安无事的行驶了许久,即将穿出一个村落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哒哒踏地之声,朝马车的方向追了过来,为首的男子厉声喝道:“慢——”
呼衍朗放松下来的身体猛然又绷直了,呼衍朗听见这个声音,眼底晦暗的光一闪而过,撩开后窗车帘往外一瞧,面色一变,沉声朝外道:“快走。”
极脆的鞭响啪的扎进人耳朵里,马儿嘶鸣两声,拉着车沿着前路加快了速度,方临眉头微皱,拈弓搭箭,羽箭嗖然而去,箭簇斜斜破开窗帘,蹭的一声,擦着呼衍甫的脸深深射.进了车壁。
呼衍甫四肢登时一软,瞪大眼睛转向呼衍朗:“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出了城门了么!”
他说着,眼睛余光瞥向那支箭,箭簇透过车壁拐角处包着的铁皮,完全穿了进去,尾部的白羽还在轻轻打着颤。
他咕咚咽了口口水,惊惧间听见呼衍朗冷冷沉声:“莫不是你来的路上漏了相,哪里还有时间管那么多?”言罢抬头朝外扬声道,“甩掉他们。”
然话音未落,方临已经驱马而来,刷的一声寒刀出鞘,刃尖便抵在了车夫面前,马扬起前蹄嘶鸣一声,车子在湿润的泥土中打了个旋,马车猛然刹住。
呼衍甫啪的摔到了座位底下。
方临举着刀,冷声道:“里头的可是颜掌柜?您之前给人交易的一批货好像出了些纰漏,现下人家把掌柜的告上了官府,您怕是不能走了。”
呼衍甫听见这一声,脑子轰的一下完全懵了,颜掌柜,什么颜掌柜?
呼衍朗面色微沉,他如何不知对方就是随便寻个名头将自己扣住,虽之前便做好了被查捕的准备,却没想到会这样快。
还好赶在出城前把这个蠢货弄了过来。
呼衍甫抬头,目光撞上呼衍朗的脸,脑子突然开了窍:“他们是来逮你的是不是?你存心的?!”
呼衍朗眼睛在他身上冷然一扫,起身一把撩开车帘,朝方临笑道:“鄙人去岁经手的生意还真不少,实在记不清是哪一桩了,大人总得给鄙人说清楚,鄙人才好跟您回去不是。”他忽而挑眉,“何况大人是哪个衙门当差的?不报上名号来,恕鄙人不能从命呢。”
方临向来是个说话少办事狠的性子,哪有那个闲心和他磨叽,将官府的牌子往他跟前一亮,手中长刀寒光一晃一晃的:“在下只管奉命办事,颜掌柜请吧。”
呼衍朗面色不改,嗓音却忽的一沉:“若是鄙人不肯呢?”
方临冷冷道:“那便得罪了。”
后头的人马呼啦啦围了上来,在马车四周紧紧落了一圈。
呼衍朗的剑眉愈加凌厉起来,指间银光一闪,短刀略着寒光便冲方临飞刺了过去,方临竖刀回挡,叮的一声火星飞溅,钢刃划出一道利弧,深深扎进车辕,手中长刀凌然朝他袭来。
呼衍朗回身一闪,袖中短匕旋出,刃花交错间,方临已经逼近到了他的近前,呼衍朗后背向下一压,堪堪回过一击,想撤身进车里时,被对面刀尖灵活一挑,划裂了他的袍袖,血倏地冒了出来,就在要抵上他喉咙的那一刹,呼衍朗的手忽然捞进车厢,迅速将缩在里头的那一团拽出来挡在了身前:“都别动!”
方临手腕一顿,锋利刀尖在呼衍甫脑门的前一分硬生生停住。
呼衍甫大惊:“你干什么!”
呼衍朗充耳不闻,手中短匕划出半个圈儿,毫不留情地比在了他脖子上,朝方临冷声道:“放我走,不然我让他死在这。”
方临扫了抖成筛糠的呼衍甫一眼,冷笑一声,手中寒光泠泠的刀作势就要劈过来,呼衍甫嗷地叫出声:“别杀我!你们敢杀我!我是呼衍都尉的嫡子!”
长刀在他颈边猛然顿住,血丝倏地漫上了刃尖。
这下两把刀都挨在了他脖子上,呼衍甫冷汗涔涔,眼泪都要飙出来了:“我今天要是死在了陈中,我爹必率万骑踏平了这川城,你试试看!”
呼衍朗轻笑一声:“都尉爱子如命,你若动他,陈狄两境别想安宁了。”
方临的声音仍然冷冰冰的:“我凭什么信你?”
呼衍甫脑子里白光一闪,忽而叫道:“敕牒!我有敕牒!”说着哆哆嗦嗦摸进怀中,将那张纸摸了出来。
他以谍者的身份潜入陈中,自然会乔装改名,可为了保险,来之前还是把可以证明身份的敕牒带在了身上。
方临扫了几眼眼,手指一紧,险些将那张纸捏破。
呼衍朗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想清楚了么,大人。”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方临反手将刺蝶往呼衍甫怀中一甩,冷冷收回长刀,转身丢下一句:“撤。”
人马散去,路上积水被踢踏的啪啪作响,呼衍朗将短匕从身前人的脖子上拿开:“进去吧。”
呼衍甫一把护住脖颈往外渗血的地方:“你疯了,竟敢拿我当挡箭牌!”
呼衍朗冷冷道:“不这样办,你还想被他捉回去么,我带着你,好歹你还可以说是凭自己的本事回去的,否则让陈人大张旗鼓的遣送回去,由其敲山震虎不谈,你和呼衍家的脸就有地方搁了?”
呼衍甫的质问一下堵在喉咙里。
呼衍朗冷笑一声,摁住臂上伤口折身坐回了车厢,马儿嘶鸣一声,拉着车继续沿路朝前驶去,徒留下一片泥泞的积水。
. . .
天色一直未有放晴,外头阴的厉害,苏阆手腕上那条剑疤又隐隐作痒起来,且有愈加厉害之势,苏阆不怎么怕疼,却每每都被这股子痒劲儿闹的没了脾气,坐在窗户底下又搓又挠,很不得抱过阿桃来让它给自己一爪子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成斐从门外进来,边朝她走过来边道:“怎么了?从窗户外头就看着你好像不大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