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涵眸色一震,几乎是本能的驳回了:“你可知道现下朝中公侯贵族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若走了,安知他们会趁着这个空子对你做什么?不可以。”
成斐的手触着冰凉地砖:“臣知道,但请皇上听臣一言,现下北境战事危急,苏将在湳城迟迟不归,具体情境尚不得而知,司马弃城擅撤,绝不能由其继续担任首将,带累王军,皇上若再行选将,少不得一番周章,可以现下情形,拖延一刻开河便有溃败的可能,着实等不得,臣不敢自比张公,然若论谋策帷帐,臣却还有几分把握,愿领军令状,还望皇上成全。”
成斐说完,缓缓睁开眼,恳切沉声:“当然,臣也有私心,臣想,守着阿棠。”
江涵望着他,不知如何言语。
成斐说的没错,消息来得猝然,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费心选将,于公于私,他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且只有他,能公私不误。
可到底,成斐也只有一个人,只是一个人啊。
在京中,他还能以一顶数,可去了北境,这里的事,便是真的不得不空下了。
朝中正在风云涌动的当口,自己也已经应接不暇了。
良久,江涵艰难道:“成卿,你起来。”
案前渥丹的官服没有动弹,像是定住了一般。
江涵闭眼,稳住纷乱的情绪,终于沉下声音一字一句道:“好,朕现在就写手谕,着你领八千骑兵,前往北境,接替司马。”
成斐身形一顿,旋即再次俯身:“臣,多谢皇上。”
江涵深深呼吸了一口:“成卿快快平身罢,莫要再折煞朕。”
成斐眉间焦色消散些许,应声站了起来。
江涵对上他墨色的眸子,手上捞过一副空白的黄绫,指尖顿了顿,触及到他眉目间的压抑神色,将心一横,提笔蘸墨,殿中再无人声,只能听见笔尖扫过的沙沙轻响,不过多时,江涵停笔,在其上加盖了御玺。
成斐伸手去接,一下却没能拿的过来,江涵的手还拽着另一端,没有放开。
沉静的殿中,两人身形停驻,香雾兀自袅袅升腾了半晌,江涵才松了力气,任那抹明黄完全落到了对面。
成斐将其收好,朝他再拜告退,江涵微微颔首,成斐点头,转身朝殿外走去。
就要抬手去拉殿门时,身后突然响起江涵的一声:“阿斐。”
成斐身形顿住,应声转身,隔着空旷的大殿,与他遥遥相对。
江涵停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若真的走了,朕可能,保不住你。”
成斐瞧着他,缓缓舒出一口气,声音用力放的和缓:“皇上不必担心,将来泓学院还会出很多得力的臣子。”
江涵身形一僵,须臾,才沉声应道:“是,若论君臣,朕还会有别的臣子,可论夫妻,你只有阿棠。”他闭眼,“去吧,保重。”
第68章
天色擦黑时, 北狄的战书送至了开河营中。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苏阆接了战书, 便着人将其送了出去。
营房中才掌起灯, 幽黄的烛火照亮案边一角,岑帆坐在苏阆近前, 耐着性子等她读完,才问道:“副尉, 里头说了什么?”
苏阆随手将信扔到案上, 言简意赅:“战时定在五日后。”
话音才落, 帐中凝固了片刻,岑帆捞过那封信,扫了几遍, 发现的确如此,不由皱眉,有些惑然的道:“现下陈狄兵力如此悬殊,兵士修整, 三日足矣,何故拖到第五日?”
苏阆轻笑一声:“他是料定我们不会走,又没有退路, 才故意把时间拖长,好消磨我们的士气和耐心,享受观赏困兽之斗的快感。”
岑帆明白过来,脸色一沉, 咬牙道:“阴毒。”
苏阆将他手中战书抽.出,放到灯上,看着它被火苗快速吞噬,甩手站起身:“不怕,多给这两天时间,我倒要感谢他呢。”
岑帆抬首:“副尉有什么打算?”
苏阆紧着腕箍的带子,眉梢微挑:“我想,重操旧业。”
去年她这个小军职怎么来的,这次还怎么办,夜袭之类她最趁手了。
苏阆敲一敲手心:“寻几个身手利索的来,待夜沉了跟我走,先去探一探。”
天完全暗了下去,窗外寒风飒飒作响,成斐的书房中灯火正明。
他将公文案牍规整好,装到一个箱子里,交给旁边候着的方临:“把这些送到礼部衙门去,等战归再取回来。”
方临应过,搬着木箱往外走时,正和过来的张承允打了个照面,成斐见他这时来,也一怔,旋即和声道:“你怎么来了?”
张承允拱手行礼,将手中一卷书递给他:“学生前来还书。”
成斐接过,应了声好,将书搁在了架上,张承允看着他去收拾笔墨的动作:“老师要走了么?”
成斐颔首:“明日一早便出发。”
张承允恳切道:“学生谨祝老师一路顺风。”
成斐只道:“有心了,天色不早,你且回去早歇了吧。”
张承允应过,折身欲走,却又转过来,唤了一句:“老师。”
“嗯?”
张承允似有踌躇,还是道:“学生冒昧,以后若是有想研习的书目,可否还能到老师这里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