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也没什么好声气:“末将只是奉命办事,如何能预料到公主的马车会专往那兵窝里扎?”
“好一个奉命!”一旁戚覃怒道,“你妹妹前脚劫走了成斐那个死犯, 你后脚便来堵本侯的追兵,必定是事前串通一气,故意把人救走,圣上面前, 还敢说是奉命办事,大言不惭!”
“你说谁是死犯?”
苏城和柔伽异口同声,一个冷声愤而质问,一个则是意外的惶惑口吻,听的江涵眉心一跳,苏城也管不得柔伽激动的什么,转身朝他拱了个手,道:“末将虽掌着王宫禁卫,未得准允,却也没有把羽林军带离宫禁的权力,不比侯爷,轻而易举的便能领出一队兵卒来同末将对抗,皇上在此,奉命与否,可也是侯爷说了算?”
襄南候身形一顿,抬眼看向江涵,见他只是顺目不言,面色平静,眉头蓦地蹙起,略一侧目,朝案边候着的李伯钟眯了眯眼。
李伯钟执着拂尘的手暗暗收紧,心里腾上一股不妙的预感,佝偻的腰背也绷了起来。
他日日随侍圣驾,江涵前些天对成斐起的杀心和从中流露出来的言行,他惯会揣摩上意,岂会感觉不到?也盖因如此,自己传递出的消息无异于给戚覃吃了一颗定心丸,江涵着戚覃秘密监刑时,戚覃便也没有假意推诿,而是直接便应了下来。
何况那日苏阆来时两人在殿中说的话,他侯在廊里,也是听见了一两句的。
明明白白的就是忌惮其功高震主,意欲除之,以绝后患。
是以今日之变故,实在是始料未及。
李伯钟不敢看江涵,更不敢看戚覃,心虚之下,竟没稳住,本能地弓着腰往后一退。
足下稍定时,案后似有两道锐利如电的目光,倏地便扫了过来,耳畔响起声音却像是十分温厚:“中官站了好大会子,可是累了,先告退罢。”这话正是江涵所说。
戚覃狐疑的目光立即如影随形的落到了他身上。
李伯钟叫苦不迭,面上又哪里敢显露,只得躬身道:“多谢圣上体谅,老奴不累。”
江涵‘哦’了一声,转回脸去:“确凿是宫中生了异动,中郎将才派兵前去城门查探的,戚侯可有异议?”
戚覃掩在袍袖下的手背几欲攥出青筋,压制着沉声道:“臣不敢,但是苏阆劫走罪臣成斐,却是证据确凿,成斐同苏家兄妹向来交好,依臣看,苏城也未必不知道此事!”他声音逐渐拔高,“说不定便是中郎将自己在宫中弄出的响动,贼喊捉贼罢了,其实则是为率羽林截堵臣的追兵,助贼逆逃身!”
江涵和苏城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才被落在边上的柔伽先待不住了,上前便道:“喂,你这老头儿到底说的什么胡话?成哥哥那样好的人,一会一个死犯,一会一个罪臣,一会一个贼逆的,青天白日的鬼扯!”
此话一出,殿中气氛陡然凝固了下来。
身旁侍女见她实在蛮横的有些过了,偷偷上前,扯了下她的袖角:“公主……”
“拽我干嘛?”柔伽没好气地将衣裳从侍女手里抽了出来。
苏城听见她脆生生娇嫩嫩那的一句‘成哥哥’,鸡皮疙瘩先起了半边,又见她因成斐气的小脸儿都泛了红,心里先是咯噔一下,随后不悦地沉了沉。
成斐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刁蛮的妹妹,还是邻国的公主?
得,十有八.九得是上次出使南齐招来的烂桃花。
他蓦地感觉京中的浑水更浑了一些。
既然已经把成斐劫走,干脆你俩就别回来了。
糟心。
江涵也意外的抬起眼来,看见柔伽那张还气鼓鼓的娃娃脸,竟然有些想笑,轻咳两声道:“公主远道而来,想必极是辛苦,这厢又受了惊,确凿是朕的不是,不如这样,公主先去偏殿歇息,待朕处理完这里的事,再来亲自招待,苏城,到底是你惊了公主的车驾,还不快赔罪。”
怎么说都是外来之宾,苏城本着体谅小皇帝的本分,忍气朝她行了个礼:“末将莽撞,还望公主恕罪。”
柔伽瞥他一眼,轻哼一声道:“谁在意他赔不赔罪啊,您倒是告我,成哥哥他到底怎么了?”
苏城脸一黑,拱起的手,紧了一紧。
江涵道:“此事涉及朝事,公主不便劳心,还是先去歇着罢,若还感觉不好,朕会遣派太医,给公主开些压惊的药。”
柔伽闻得江涵明摆着就是不让她问的意思,本还不忿,却听见再不离开要让她喝药了,一愣,转身便要往外走,江涵眉毛一扬,朝李伯钟道:“好生送公主出去。”
直到柔伽的身影消失在殿内,江涵收回眼,听见戚覃道:“皇上,苏阆劫走成斐一事……”
“朕只问你,成斐是不是在你手上被劫的。”
江涵突然打断,声色沉沉。
戚覃一时像是哑巴嘴里被生生塞了口黄连,吐也吐不得,只好道:“是。”
“那便是戚侯的疏忽,”江涵口吻里忽而带了强硬的味道,“即便最后和中郎将起了冲突,也是在成斐被劫走之后,朕说的可对?”
戚覃脸色沉的几乎要滴出墨来:“是,”他一顿,又扬声道,“臣愿将功补过,恳请皇上允臣带人寻捕,不日必定将苏阆和成斐缉拿归案。”
“此次诏命已负,朕凭何信你?”
他看也不看戚覃顿住的身形,继续冷声道:“戚侯此次办事确凿急躁了些,将功补过实在不必了,且回府面壁思过吧,也散散戾气,免得自己疏忽办漏了事,还要往旁人身上推,这个月便不必上朝了,好好在府中静一静心。”
戚覃猛地抬起脸:“皇上……”
“封策,你带人前去缉拿成苏二人,”江涵不耐皱眉,打断了他的话,转向一旁静候的封策道,“此事便交给佐枢去办,寻捕逃犯你们是有经验的,朕放心。”
封策领命去了,戚覃余光瞥过案后那道明黄的影子,眼底隐藏的神色蓦地阴冷了起来,不甘道:“容臣多嘴问一句,成斐犯的乃是谋逆之罪,苏光天化日之下劫走此人,不可不谓猖狂至极,皇上处置了臣,苏家中人,是否也该发落?”
江涵长眸微眯,闪过一抹寒光:“戚侯说连坐?”
“恕臣愚钝,此举罪不至连坐么?”
江涵眸色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半晌,微微叹了口气:“确然该按律办事。”他视线转向苏城,“你事前可知晓?”
苏城道:“臣不敢。”
“朕也相信苏氏父子不会顶风犯案,苏阆莽撞,若非太.祖钦赐的丹书铁券在,岂非无辜受累?”
戚覃脸色一变,彻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