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一怔,伸手去探,抬眼道:“是自杀, 咬破了口中毒丸。”
成斐略一皱眉:“拖出去吧。”
狱卒拖着死尸离开了牢房,张承允眼睛死鱼一般直直瞪着那人在地上留下的几点发乌血迹,浑身开始颤抖, 慢慢后退,砰地一声,脊背靠到壁上,才停下来, 瞧着对面成斐,突然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不断叩头:“老师!学生错了,学生知错了……那集稿就是襄南候找来的!是他支使晚生陷害老师的!”
他痛哭流涕,膝行上前,死死握住了成斐的一片衣角,嘴里还在含糊着说着什么,成斐垂眼,声音淡漠:“他与你送了什么消息,今早画伏状时为何说谎?”
“他给我送的信里说……只有我保住了他,他才能救我出来,还有……若我不依,他不会放过我祖母和妹妹……”
可谁曾料到,他今早才依言包揽了罪名,戚覃就派人来杀他了!
成斐看了他一眼,没说别的话,知道:“既承认了,便写了供状,画押罢。”
张承允身子猛地一僵,将他拽的更紧,不断磕头哀求:“老师……学生是一时迷了心窍,再不敢了!学生不能死啊,祖母和妹妹无依无靠……还有戚覃,学生招供了,他不会放过她们的!”
“我会保证你家人的安全,”成斐打断他的话,后退一步,将被他攥着的衣角抽了出来,“可人,总要为自己做出来的事负责任。”
张承允怔住,眼睁睁看着成斐转身离开,瘫软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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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照古制,男女婚嫁素有三书六礼之说,三书既下,方能前往户部添笔,从纳彩到亲迎一一过了,才算是真正完婚,将相高门,更是半步也缺不得,苏阆胡来了那一次,回到府里还是逃不过,颇惆怅。
原本想着会删繁就简,聘礼下来的那天,成家的阵仗却把她吓了一跳。
据跑出院去瞧热闹的荞荞说,只那列着礼品的单子,抻开来便足有两臂长,箱奁数百,使銮舆乘运,两府之距生生没能装的下,只得驱马绕远送至,銮和之音叮铃盈路,不过半日,将相两家联姻的事便传满了上京内外,人人都知道,名满京城的成小公子要成亲了,娶的是苏家的女儿,免不得在有待字青娥的人家里掀起一阵感怀搓叹,官场里也少不了几番猜测议论,然则宫里那位不但没对两个文武高官结亲之事表现出任何不满,还御赐了凤冠霞帔和金车轿銮,以表庆贺之意,一时间风头又起,直盛成斐高中状元当日。
成婚的前一天新郎是不能和新娘见面的,成斐纵然满心想着苏阆,却也不好前往将军府,他前些时日清名既正,且擢升仆射,位同副相,原本对成家避之不及的朝官又纷纷携礼上门来相贺,络绎不绝,一时间门庭若市,人情冷暖,向来如此,成家上下见怪不怪,又不是宴请宾客的时候,只依着成斐的吩咐,将礼一一婉退了回去,然而旧的才走,新客不断,正好这当口,江涵召成斐入宫,这才免了他应付的功夫。
江涵原先许了给二人赐婚,他还记着,是以方才临窗对弈时,提了一句,不过却是个表为难的意思,成斐笑吟吟道:“臣明白,陛下这一道圣旨下去,免不得还得去玉漱宫里哄上一哄,臣也不好给陛下徒添麻烦不是。”
江涵挑眉,手中一颗棋子砸在了他衣襟上。
成斐笑的开怀,捉住那枚棋子放回案上,边道:“对了,陛下是提前把公主支走了么,今日倒不见她。”
江涵默然押了口茶:“她不曾想你们二人这么快就能把事办完,知晓你要成亲,便闹了阵小脾气,跑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自己哄不好,左右身边他派了暗卫跟着,她又不缺钱花,由着她去吧,估计等阿棠过了成家的门,自个儿也就想开了。
成斐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很快到了成亲的那日,苏阆出嫁,在众侍女的环伺下一件件穿上罗红鞠衣和缘襈裙,外披繁绣翟纹霞帔,腰束金云青绮,系大带,环佩加身,荞荞给她戴上凤冠,簪入步摇时,不觉说了句:“好重。”荞荞笑道:“是了,小姐平日佩戴的长剑也才三斤重呢,不过习武之事都难不倒小姐,还怕这点重量么?”
她边说着,簪进了最后一支钗子,矮身凑在苏阆身侧,喃喃道:“小姐真好看,堪比洛神。”
苏阆本就生的美,只是平常不好打扮,今日华服丽饰,更显玉质天成,说是姿容艳绝也不为过,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竟恍然生出了些许陌生之感,伸出指尖,触了触镜面,房内短暂的安静间,遥遥鼓乐之声已至府前,荞荞喜道:“想是公子到了,奴婢去瞧瞧。”
苏阆点头,两旁侍女上前,给她放下了遮面的华胜。
不多时,荞荞回来,扶着她走了出去。
才步出房门,苏阆便感受到了外面通天的繁贵之气,丝毫不亚于纳征过大礼那日给自己的震撼,心里不觉微微吃惊,苏嵃苏城已在前堂,即将离家,苏阆心中亦是不舍,俯身朝父兄跪拜,苏嵃亲将她扶起身,郑重叮嘱了几句,才将她交给荞荞,送出厅门。
即便这几日心里已经想象了好几遍见到成斐的情景,隔着米珠密密穿成的华胜之饰,望见府门前的人时,还是微微凝住了神。
成斐立于槛内,发束华冠,礼服加身,英姿玉树,宛若谪仙。
苏阆的目光遥遥落在他身上,不觉让她想起了那天他身着状元红袍,在马上回首朝自己微笑的那一刻,两年过去,二人都褪去了青涩的模样,那个场景却仿佛还在昨天。
成斐见到她来,眉目间流露出和缓笑意,朝她伸出了手。
指尖被他握住,一如往常的温暖安稳,一瞬间,充耳的喧天鼓乐仿佛都散了,直到被他扶着跨出门槛,听到附近民众的不绝呼声,才回过神,顺目望见路上远远排开的迎亲仪仗,阔路上喜幡随风飘转,骏马车銮宛若长龙,一眼竟望不到头,直至消失在长路拐角处,仍不见末处,心头一跳,转头看向成斐。
他用了这样盛大的仪仗来娶她。
成斐牵着她的手握了握,送她上花轿时,在她耳边轻轻一笑:“阿棠,你瞧你其实嫁了个挺肤浅的夫君,今日之礼,除却为着我的心意,也要告诉所有人,你苏阆是我成斐的妻。”
第110章
仪仗蜿蜒, 同苏府给苏阆准备的嫁妆一起,竟逶迤铺陈了数条长街,京中成亲当日, 新娘嫁入夫家, 花轿都会特地绕过洛长街,昏时入府行礼, 取长长久久之意,苏阆坐在轿中, 手中捧着一川递上来的一个苹果, 听见道路两侧喧腾人声恍然升高时, 心中隐有猜测,应是已经到了街中。
过了这条街,相府便近了。
她缓缓舒了口气, 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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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仪仗热热闹闹经过街边一处客栈时,一颗小脑袋从露台的后悄声探了出来,愣怔怔瞧着喜气盈天的队伍从街上经过,使劲咬了口手里的马奶糕, 额头抵在栏杆上,委屈地呜了一声。
身后伸来一只手,在她肩上拍了拍, 柔声道:“公主,外头风大,还是进去吧,莫着了凉。”
柔伽闷闷道:“不想回去, 让我再吹一会儿。”
那人挨着她坐了下来:“公主自昨日来了就一直不开心,出了何事,介意和奴家说说么,兴许奴家能为你开解。”
柔伽转身,看了对面戴着面纱的姑娘一眼,额角抵着栏杆,任嘴里含着的糕点自己化掉,半晌才咽了下去,咬唇道:“看到街上迎亲的队伍了吗,”她抽抽鼻子,“我喜欢的人今天娶妻,我追不到他了。”
她说完,使劲跺了跺脚,将漆盘往边上一掷,当啷一声响,哇的哭了出来。
怎么就能这么快呢,弄的她连给自己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身侧一只葇荑伸过来,捏着罗帕给她揾泪,边道:“公主这样好的女孩儿,还愁找不到喜欢自己的如意郎君么,何必在心属他人的男子身上费心?”
柔伽听她说这话时,垂着眼睛,没看到她眼角余光瞥过路上仪仗时一闪而过的狠意,带着哭腔儿道:“你不知道!我来这里,原本、原本就是为着他来的,现在好啦,认准的驸马娶了媳妇回自己家了,被父皇晓得了,等我回去一定会笑死我的,然后又要整一大堆其他公子哥儿的画像让我挑,想想脑子都要炸了!”
能找着一个同时被眼光十几年来一向南辕北辙的父女俩看上的人容易吗,现在那个人还跟别人跑了,倒霉催的。
“那何妨在陈中再找一个好儿郎?回去之后就不必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