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婆子拿着鸡蛋从外头走了进来,夏氏接了手让婆子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了,自个儿拉着赵文萱坐到了一侧的软榻上,剥了鸡蛋壳儿,拿着替她揉脸,瞧着白皙的脸上五根分明的指印儿,眼里渐渐染上几分心疼以及其他的。
“娘知道让你跟着那骄横主儿,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可这人要一直这样才好呢,把人心都作弄散了,迟早会出事。”夏氏柔柔说着,语调里却含着一丝阴狠,母女俩凑一块儿,脸上神色如出一辙的嫉恨。“只是个骄横跋扈的蠢货,霸着原配嫡女的身份,又得了老太太几分疼爱,便学着目中无人起来,老太太年纪也大了,护不了她一辈子,你只要忍的这些年,等循着机会,不信治不了赵文宛那小蹄子。”
“可我瞧着主母叶氏待赵文宛也是不错,如何等的……”
夏氏点了女儿的脑瓜子一下,“看你能将那报信的丫鬟扣着,原以为长了心眼,却是长了一半儿,以后还得多学着点!”
“叶氏表面大度,你真以为她待见赵文宛那根刺头,不过是老太太疼惜赵文宛,她想讨的老太婆欢心罢,做个好儿媳,顺便给自个儿累个国公夫人的好名声。娘想啊,今早去你苑的丫鬟十有八九就是叶氏叫人去的,府里谁有那么大的权力能盯着赵文宛的动静,还偏巧不巧的让个丫鬟看见来与你说,就是想借你手打压赵文宛,我与她斗了这般久,她的心思我还是知道一二的,叶氏也想除了赵文宛,给自己女儿铺条顺畅的路,只要有赵文宛在,赵文雪就永远是嫡次女,哪里能比的上嫡长女的荣耀。”
赵文萱这下子才恍然大悟,“叶氏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还不想手上沾血,娘为何不揭穿她?”
“我这姨娘的身份比不得你,只得算半个主子,可你不同,你生出来就是赵家堂堂正正的小姐,娘不能越矩做的事情,你能,我以后的日子就指望你和瑞哥儿了。”
只要瑞哥儿长大了有出息,赵文萱能嫁个有名望的,她的苦日子才能熬出头,夏氏每每一想到这里就觉得酸楚,泪眼盈盈。
她原是大理寺卿之女,母亲黄氏与窦氏是手帕交,往来甚密,就差一点她就成了赵宏盛明媒正娶的嫡妻,却一夕变故,受人连累,家族获罪,充入掖庭,后蒙窦氏出手相救,自此留在定国公府,侍奉老夫人左右。
只是和赵宏盛朝夕相对,往日的情愫再难压抑,有了肌肤之实,老夫人失望之余仍是给了名分,只是待她不如从前亲近。可明明她才是先来的那个,沈氏叶氏比之她当年还不如,如今却要她伏低做小,怎么能不心存怨恨。
她的孩子是庶子庶女,别人成龙成凤,她不甘心。
“今儿的事娘会为你讨个公道。”夏氏拿帕子替她擦了泪,拾缀了一番。“别哭哭啼啼的了,让人白看笑话。”
“嗯。”赵文萱得了安抚,心里头好受了些,也就不耽误娘教导弟弟,回了自己苑子。
正在外头撒欢儿的瑞哥儿一瞧见赵文萱出来,表情登时一个僵硬,就被后者掐了把脸上的嘟嘟肉,“瑞哥儿好好学,将来比你大哥二哥有出息!”
捂着被捏疼的脸赵元瑞瘪嘴,出息是什么,他都快出不了气儿了,有谁关心了!
临到晌午,赵宏盛到兰苑打算同夏氏一块儿用饭,一进苑子就听到一阵琴音,曲艺婉转清丽,添了几分情趣之意,也拂去了夏日难耐的燥热,赵宏盛随了老太爷的性情,是个重感情的,对夏氏的家族遭遇很是同情,加之夏氏模样娇美,床第热情,也便宠了些。
“月娘的琴技一点都没生疏,还是绕梁三日。”赵宏盛进了屋子,果不其然瞧见坐在琴旁的女子,不吝啬地赞美道。
夏氏起身,盈盈一笑,唤了声老爷,带了几分江南女子独有的婉约娇羞,惹得赵宏盛嘴角笑意更甚,谁不喜欢知情识趣又全心依附自己的女子。
瑞哥儿被吩咐瞅准了时机冒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墨迹未干的宣纸,上头还有他稚嫩的笔迹,却也模仿的有些苗头。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呵,瑞哥儿你可知道这什么意思?”赵宏盛抱起小孩儿,眉眼含笑,显然是极满意的。
赵元瑞偷着瞄了夏氏一眼,绷住了脸,一本正经道,“是李白的行路难,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即使前路困难重重,总有一天也能乘风破浪,瑞哥儿要像爹爹一样,做朝廷……冬冬冬粮!不过爹,冬粮好吃吗?”
“哈哈哈……”赵宏盛被小孩儿最后不确定的逗趣表情给乐得不行,爱怜地揉了一把小孩儿脑袋,抱着坐到了如意纹圆桌边上,毫不掩饰宠溺道,“冬粮不好吃,爹让厨子给你做糯米凉糕和杏仁酪,好不好?”
还不等小孩儿点头,夏氏挨着旁边坐下,颇不认同道,“只是学了点皮毛,老爷不必这么惯着他。”
赵宏盛扭过头看向温婉可人的夏氏,眼里动了几分真意道,“月娘,你把俩小孩儿都教得很好,很好。”
“妾身应该的。”
瑞哥儿还小,没长开,跟个胖乎乎的白面馒头似的,赵宏盛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便一直抱着,时不时逗弄着,一顿饭吃的爷俩一直乐着。
待用饭完毕,丫鬟们撤了桌上的菜肴,泡了壶雀舌给两位主子。夏氏让王婆带着瑞哥儿出去溜溜消消食,晚些好睡个午觉,自己和赵大老爷说起了掏心窝子话。
“到了你这儿免不了要吃撑,做的都是我爱吃的,你那小厨房可把我的胃抓得牢牢的。”赵宏盛惬意地倚着红木椅背,嘴角笑意不减道,平日里都是端着严厉的神色,叶氏性子冷,哪里有月娘这般解人风情,自然也不舍得板着脸色给她看。
夏氏挨近,站在他身后,拿捏着力度替他按起了肩膀,“老爷在外辛苦,妾身也只是尽我所能为老爷分忧,让老爷舒心罢了。”
赵宏盛眯着眼享受,心底熨帖。
“只是妾身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良久,夏氏似是犹豫地开了口。
“你我二人,有什么讲不讲的,但说无妨。”赵宏盛仍眯着眼道。
“今儿萱儿来我这儿,我瞧着一半儿脸上红通通的,倒像是被人打了,问也不肯说,只委屈着,把我心疼坏了。”夏氏话音落下,赵宏盛当即睁了眼,睨着她渐渐转了神色。
夏氏也不按了,捏着帕子故作伤心道,“后来问了文香苑的丫鬟才知道,萱儿去找文宛,偏不巧的遇到文宛正睡着,起床气性儿大,把萱儿当丫鬟打了。”
赵宏盛自她一开口的就已经猜到,哪个敢这么做的,看着夏氏心疼委屈的模样,对赵文宛也有了几分脾气,气冲冲地开口道,“那丫头睡到日上三竿还有理了。”
“老爷,妾身说出来也不是想破坏两姐妹的感情,毕竟那俩孩子自小交好,也是误伤,萱儿委屈归委屈,过会儿就好,只是……文宛也到了快嫁人的年纪,待出了嫁,被打的那个是小姑子,或者别个的,可怎么办?”
“文宛的娘去得早,女孩儿家家该学的,没个人教导,妾身怕日后嫁了人吃亏,更担心定国公府叫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咱们……”夏氏后面的话并未敢说出口,只是意思已显然。
赵宏盛沉了脸,半晌点了点头,亦是认可了她说的,颇有些头疼地按了按脑袋,叹气道,“文宛叫娘给宠没边儿了,的确得让人好好教教。”
夏氏一听,顺着道,“老爷要是信的过我,我便做了主给文宛找个礼仪嬷嬷,如何?”
赵宏盛“嗯”了一声,赵文萱让夏氏□□的极好,自然是放心的。
☆、第7章 对策
宝蝉奉命请来了大夫给雪雁瞧了磕破的额角,伤口还挺深的,衣领子上染着大片血迹,宝蝉哭哭啼啼很是自责,所幸大夫包扎后说并无大碍,养上半月就好了,只是女儿家的不免额头会留了疤痕,影响容貌,雪雁偷偷抹了泪儿,还宽慰大家说没事。
赵文宛攥了攥拳头,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当即去了明絮苑,刚行到门口,却不巧碰到赵宏盛来给老太太请安,说起了礼仪嬷嬷的事,赵文宛竖着耳朵一听竟然和自己有关,偷偷躲在外面贴着门缝细细听着,完了才知是夏氏要接手教导她礼仪的事,明摆着是赵文萱在她那儿受了气,夏氏想替女儿收拾自己。
雪雁被赵文萱伤了,赵文宛瞧着心疼,还正在气头上,这会儿一听她们母女简直不要脸的把所有责任都推在自个儿身上,却只字不提赵文萱推了雪雁一把,还真当是堪堪受了委屈的主儿。
老太太显是有些信了,赵文宛倒不怨祖母不信自己,如果是剧本的赵文宛确实是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老太太最后没说同意也没有不同意,叹了口气道是累了,管不了,让杨妈妈扶着进屋休息去了。赵文宛面上一冷,先一步离开了明絮苑,她这时候进去辩解,祖母一定又得操劳,她这几日身子本就不好,咳嗽不断,赵文宛思虑一番做了决断。
回了湘竹苑,天色微暗,赵文宛吩咐雪雁收拾下自个儿跟着一起去主母叶氏那里,宝蝉皱着眉头瞧了瞧脸色还发白的雪雁,额头缠了一圈的绷带,隐约能看见白凌布上侵染的血,她胆子突然大了起来,上前道:“小姐,让奴婢替雪雁姐姐去吧,她受了伤,需要静养。”
“你留着,我叫雪雁跟着一起自然是有用意。”
宝蝉一怔,雪雁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是疑惑,正慢慢下床,不知道大小姐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