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夏姨娘要是不求情,老夫人还有一丝松动,夏姨娘这一跪一嚎的,老夫人心烦着呢,当即就发了话,“这事没什么好求情的,赶紧的都起来,去收拾一下出发罢,杨妈妈你去嘱咐车夫在府外待命。”刚一说完,赵文萱就差点哭晕过去,也不顾形象了,鼻涕眼泪一抹,一步步的爬到老夫人腿跟前,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
“老夫人,您就原谅了三小姐罢,这事都怨我,是我身子太弱才会晕倒的,与三小姐无半分关系。”突然一道虚弱的声音传入屋内,众人先是看到一双纤细的白手扶在门框上,随即就是绿云的身影。
她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的穆兰嫣走了进来,穆兰嫣身上衣衫单薄,外面罩着一件稍厚的衣服披在肩头,头发也是沿着肩头散开,显然是一醒来就匆匆忙忙来了苑子,都不曾梳洗,没有人会因为她这点儿失礼说道什么,反而是一个个都甚是吃惊,为她的大度而惊讶。
都说病西施,病西施,大概也就是这般模样了,瞧那乌黑的长发下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容,任谁看了都满是心疼,身姿如此纤弱,仿若一片凋零的树叶般随时可能倒下。
穆兰嫣吃力的跪在地上,身子微微摇晃,“求老夫人能收回刚才的话,免了三小姐的罚,若是要罚,最该罚的人却是我,就让我代三小姐去罢。”她的目光清澈澄明,坦荡荡的瞧了一眼赵文萱。
赵文萱实在意外,有人怎会这般傻,被人欺负了,还要来替那人求情,心尖微颤,一丝愧疚划过胸膛,很快却又觉得要不是因为这人,她如今怎么会落的如此,又有些恨上了,脸上如白云苍狗,不由的就变化了好几许情绪。
老夫人面上闪过一丝欣慰,真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随即满是心疼的让杨妈妈赶紧将人扶起来。
穆兰嫣垂目不肯,“老夫人,小女何德何能入了您的眼,得了您的疼惜,已是知足,不愿瞧您生气,若是老夫人不原谅三小姐,穆兰嫣宁愿跪死在这里,只希望老夫人您别动气。”说着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老夫人一声叹气,瞧着她固执模样,便也顺着这台阶下了:“罢了,今日是因为穆丫头求情,我便不再追究此事。若是以后谁再无缘无故的去找这可怜丫头的事,定不会轻罚了。”
赵文萱一听连声谢谢祖母,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冷道:“以后少与你生母学了些不好的,别谢我这老婆子了,多谢谢穆丫头吧。”说完,便叫杨妈妈搀扶着往里屋去。
赵文萱瘫坐在地上,背上冷汗涔涔,总算是躲过一劫。夏姨娘本想去安慰下女儿,叶氏一时觉得没得了想要的,心思一转,就喊了夏姨娘要说道下规矩的事。三房没看了好戏,离的是最早的。
西平侯夫人经过穆兰嫣身边时,心中怜爱,也因着今日这出觉得这姑娘心胸宽广,想着晚些叫人去打听下她的家势,许了自个儿靖儿,也是一桩好事,顺道也能让老夫人真正安心。
不过还是先让其养好身子再说吧,西平侯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穆兰嫣柔弱的身子骨,后者也抬起眸子,眸中晶亮透彻,西平侯夫人贴心的宽慰,“穆姑娘,好好养了身子,过几日我让靖远给你送些补身子的过去。
“谢夫人厚爱。”穆兰嫣低头感谢,确实低头的一瞬间,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再抬起头目光悄悄落在在不远处还坐着赵文宛身上,女子散落肩旁的青丝用血红桔梗花的簪子挽起,斜插入流云似的乌发。薄施米分黛,秀眉如柳弯,脸上神色清冷,带着几分慵懒,淡淡瞧着,仿若这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倨傲美艳。
只是占了个好出身罢……穆兰嫣心头忍不住染上一丝嫉妒,若是她也……似是想到什么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流露出几分不甘来。
绿云要搀扶穆兰嫣站起来,穆兰嫣却吩咐道:“先将三小姐先扶起来。”
“这……”绿云是又怕又为难。
赵文萱也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万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尤其是这个始作俑者,当下怒道,“别假惺惺的。”
穆兰嫣也不恼火,亲自上前去扶,“三小姐莫要误会了。”
赵文萱又气又恼的,一把甩开穆兰嫣,穆兰嫣没了稳差点又是摔倒,赵文萱一惊想拉住已经是迟了,自个怎么那么冲动,心中十分慌乱,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了。
赵文宛猛然站起身子,从后面挡了穆兰嫣一下,将她扶好,抿唇微微一笑,淡淡询问道:“穆姑娘没事吧?”
穆兰嫣红着眼睛摇摇头,反倒十分关心赵文萱道:“三小姐,你没磕到哪里吧?”
赵文萱再任性,心肠再硬,此刻也有点挂不住了,有些局促不安就要离开,赵文宛瞧了这般久的“戏”,终于算是落幕了,眯着眼睛十分深意凝视了一眼穆兰嫣。
刚刚是她眼花了么,明明瞧着像是穆兰嫣故意要摔倒的,赵文萱不过是甩了一下胳膊,她在片场常常会演这种戏码,对手的演员是不会真的要推到你,一切靠演技,可演戏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似真似假的,赵文宛不敢多做肯定,可如果真的穆兰嫣演出来,赵文宛就不得不佩服了她的心思了,于此也便多了几分防备。
赵文萱跪得腿麻,由沉香搀扶着回去,赵文宛与她擦肩时冷声道:“真是个蠢的,妹妹找谁的麻烦不好,偏是她的。”
气得赵文萱直跺脚,腿上更是麻了。
☆、第32章
天色微明,六分明艳四分浅黯,屋外的海棠树半开的花苞缀满枝头,虽说是海棠无香,却也自有一番果木清爽之气,顺着清早微凉的晨风飘散入屋。
身着一件蜜藕色中衣的女子窝在金丝锦被里,睡着了还深深皱着眉头,姣好的面容因着这愁眉扭在一起,好似被什么折磨的甚为疲倦。
有细小的雨丝儿被风吹进来,带起一阵凉意,宝蝉知道自家小姐习惯开窗睡,这会儿一骨碌从耳室去了,入了内屋,轻手轻脚地取下了支着窗子的拄棍,听着身后床上传来微重的喘息,连忙回了头看,女子额上沁着一层薄汗,似是痛苦,显是被噩梦魇着了。
“小姐?”宝蝉看着她快把下唇咬出血来,当下就急着把人唤醒。
接连几声,赵文宛似有所感,蓦地睁开眼,眸中墨黑情绪翻涌,用时许久才渐渐褪去,恢复清明。
“宝蝉,去倒杯水。”赵文宛近乎沙哑着嗓音道,若是细听,还能发现里头隐含的一丝颤意。
宝蝉手脚利落地倒了水给她,后者接过后,淡声道,“行了,出去罢,我有事唤你。”
赵文宛等人出去后,捧着茶盅抿了一口,眸光沉沉地看着不远,神思又飘回了梦中场景。
因着赵文熙的出现,以及剧本赵文宛作死的性格,使得她在府中的日子愈发难过,偏生自己还不知道收敛,叶氏徐氏夏姨娘的落井下石,赵文萱有意无意的煽风点火,让原本就智商欠费的赵文宛风风火火狂奔在自取灭亡的道路上。
她梦到的只是其中一个片段,也是最后葬身火场结局的□□。赵文熙与六王爷感情渐深,双方都有意结姻,只等挑着日子媒婆下聘,赵文宛得知后自然嫉妒怨愤,不知受了谁的启示,竟想到生米煮成熟饭这一招。
以赵文熙之名邀了六王爷,在酒楼设宴,临到途中支走了不明真相的赵文熙,自己只身赴宴,买通酒楼伙计在酒水里下了‘一线牵’,又准备了厢房吩咐人不许打扰,算准了赵文熙回来接她的时刻,想让她撞破自己与六王爷共度春宵的一幕,既能坏了他二人的感情,又能让她成为六王妃。
她想的极好,却低估了六王爷的多谋和心狠,那壶酒有一半进了她的肚子,醉意迷离她根本未注意到那人根本滴酒未沾,右手湿透的袖子紧紧藏在身后,扶着她进了她事先准备的厢房。
之后……赵文宛想到后来的画面,呲牙欲裂,她作赵文宛太久,即便是看着,却也仿若感同身受。在床上,冷漠俊美的六王爷变成了性格阴晴不定的平南王世子,后者垂涎赵文宛容貌许久,得偿所愿,却也有些不可告人的癖好,便是兴起时喜好用工具助兴……赵文宛醉着,又中了药,几乎被折腾去了半条命。
清醒后,面对的却是六王爷揽着赵文熙看好戏般的出场,她被平南王世子裹着被子搂在怀里,那人一改残虐嘴脸,柔情万分地说着要娶她为妻的话,身上的伤痛几乎让她立刻就跳起来反驳,却被那人死死按着。
然后她听到那人说,恭喜。
到了这时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碍了赵文熙出嫁的路,他便用这等残忍的方法对付自己,平南王世子家世容貌也算一流,加之长公主偏疼,绝对事事顺着而为,而她已成这般,绝对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失了清白,甚至落入魔爪,那人都不会看一眼,反而是赵文熙指尖破一个口子,都要招大夫细细查看,她浑身怕得恨得发抖,几欲发狂。
原先只当是剧本,然此刻对于她来说,这是她活着的世界。手中执着的茶盅,里面半杯水微晃,赵文宛一饮而尽,那凉意渗透五脏六腑,才稍有缓解。
赵文熙……
顾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