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夫人点头,亲自蹒跚走下来去扶赵文宛,“起来罢,无论什么事,都过去了,祖母定不会听的她那人胡说八道的。”
“祖母……”赵文宛眼中含泪,却是真的感动,顺势起来,扑在老夫人的怀里,老夫人安抚着赵文宛,想到夏姨娘甚是头疼,“她向来就是个不安分的,哎,当初真不该一时心软接回了府,如今也不会搅和了这般多的事了。”
“杨妈妈,你去通知兰苑的,这一月让她禁足苑里和文萱一起面壁思过吧。”文宛的说辞坐实了她心中猜测,自打文萱接二连三的闹事儿后,老夫人心里对夏姨娘本就生了不满。
今日这做法更是触了老夫人的逆鳞,下决心要给夏姨娘一个教训,之后文萱回来定不会再让夏姨娘养着了,幸好,身边小的已经接到跟前教导,若再让夏姨娘养下去,好好的赵家子嗣都让她给带歪了去。
杨妈妈得了令,退步离开,赵文宛随老夫人坐在榻上,眉梢一挑,另说起了一件事,“祖母,前些时日,我为办认亲宴作采买的预算,觉得两者应有共通的,就想瞧一瞧以前给爹爹办寿宴是如何支出的,却无意在账本中发现咱们府中有一笔亏空,不,应该说是有人胆子太大,做了假账,账面看着笔笔清晰,可仔细了审有些却是毫无源头。”
察觉到老夫人惊讶的视线,赵文宛顿了顿继续道,“比如爹爹寿宴府里采买了铺八仙桌用的绣线绸布,算得上是精品,应是收在仓库里了,或者该做它物,可那日我见有人搬出去,遂按照批条打听,才发现那铺桌的绸布根本就是临时租的,花不了多少钱,仅为购买这些绣布银子的一成,账上记得却是每批绣布购买的价钱。”
“这样的事情还有几件,孙女能力不足,有些实在瞧不出端倪,可那一笔笔的支出数目颇多,文宛觉得蹊跷正打算跟祖母说的,叫文萱的事情一打岔就给耽误了,这会儿想起来就给祖母提个醒,怕账房里有手脚不干净的。”
赵老老夫人一听,越想越是沉了心思,“还有这种事?底下何时这般放肆了?”
“孙女查的时候在账房还受了百般阻挠,也只是窥得了冰山一角。”赵文宛神色肃然,补了一句。这事的确是她办宴席时对照发现的,甚至还查出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先下手为强,赵文宛可是给夏姨娘安排了条好路子。
“亏了多少?你母亲竟然没发现?”老夫人的话里带了一丝斥责,眉头紧蹙,显是不快。
府里现在一向是叶氏主家,这事本应是国公夫人操劳,最后却是文宛发现的,老夫人心中对叶氏管家的能力起了质疑,反倒是自个孙女随了沈氏的贤惠能干,若是沈氏这个儿媳还在,家中不定会有这些事端,说起来老夫人心里还是念叨着沈氏的好,有了对比,就更有了偏疼。
赵文宛对叶氏的‘作为’不做置评,“就单我发现的账目被人架空了十两……十两黄金之多,都让人一一用着其他幌子支出去了,我询问了几处,有些还拿不出采购的条子来。”
老夫人面上神色更加严肃,半晌沉吟道,“这事既是你发现的,明儿个我让他们来明絮苑,你也一块儿,一同看看是怎么回事罢。”
老夫人口中的他们是谁,赵文宛心知肚明,喏喏应了声是。赵文宛垂目嘴角微微勾起,有祖母出手,还有什么可藏得住的。
踏出了明絮苑,赵文宛停驻了脚步,仰头瞧着只有几点星光的浓墨黑夜,有些出神。
走廊里连一丝风儿都没有,透着一丝沉闷,赵文宛收回了视线,喃喃道,“倒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只是一时罢了。
☆、第44章
翌日,一众人等齐聚明絮苑。宽敞的厅堂里摆了几张案几,桌上放置着近来的账本,和算盘珠子,找了几个精干的记账先生,一起将账本的每笔支出一一捋过。
叶氏在一旁不言不语,沉默的很,额上微微沁着细汗,时不时掠过赵文宛悠闲喝茶的模样,脸色就黑上一层,伴随着慌张的神色又仔仔细细盯着账本和算盘。这一幕都没有让赵文宛错过,不过赵文宛今个要对付可不是叶氏,想必这账目里也有一府之母的“手脚”,要不然,何故会这般慌乱。
随着记账先生的算盘子击打声,和小厮带着府牌拿着批条一一去府外采买的商店核实,每一样报下来,叶氏都是先心惊肉跳后又平静下来,这一笔笔大的出入可都不是自个儿做的,而她那些小的假账和这些比可都算小巫见大巫了,总算安心一些。
时间分分流逝,从朝阳升起,到夕阳落下,叶氏的面容终于恢复平静,而算盘子也终停止了敲打听。
账房的总管事一脸羞愧的跪在地上汇报今日账本清查的结果,果然是亏了不少钱财,都够得定国公府上下半年吃穿用度的开销了,绝不是一笔小的数目,其他的账本先生自然也随之跪在地上,其中的吴账房瞧着尤为紧张,身子不住的发抖。
当说到那账本有出入的大都是经了吴账房的手,吴三友当场就抖着身子差点昏厥过去,这么大的数目,送官府可要是流放的。
不用别人逼问,吴三友直接就招供了,“老夫人,都是小人一时贪财,才……”
众人听了,满是惊诧,这贪得未免也太大胆了罢?
赵文宛站起来,走到下面一脚踹在他的肩膀,她把控的力道,只把他踢歪了怒道:“你无儿无女的,只身来到京都,吃的穿的都在府中外宅,也无不良嗜好,哪有需要那些钱来?”
随即瞧见众人投来的疑惑视线,凉凉道,“先前在账房刁难我,就顺道查了查,你以前是姨娘府里的家生子罢?”
众人对她这一说辞倒是信了,谁不知道赵文宛记恨心强,难怪有今儿这一出。
吴三友听到夏姨娘三个字面上不由大惊,一下子蔫了声。
老夫人瞧着明白了几分,立即道:“去请老爷过来,杨妈妈,你去将兰苑那位也叫过来。”
屋子里一下子多了几人,赵大老爷坐在老夫人身旁的主座,还有点懵,叶氏瞧着和夏姨娘扯上关系,自然在老爷旁边嘀嘀咕咕的将事情都讲了清楚。
夏姨娘是个精的,至少比赵文萱要精明许多,一进来看吴三友就立刻明白自己挪用府里银子的事情被知道了,只是还不清楚吴三友是怎么说的,也不敢多出声,规矩的请安后便娇弱弱的瞧着老爷,赵大老爷心疼刚想张嘴说什么,老夫人斜睨过去一眼,赵大老爷只好低头掩唇轻轻咳嗽一声,避开夏姨娘的视线。
“不知道老夫人叫妾身过来是何事?”
“你可认识底下的人?”
夏姨娘蹙了眉梢,似是在做认真回忆,“不认识,不过妾身看着有些面熟。”
叶氏最近被打压太狠,不敢再对付赵文宛,可姨娘她还是惩治的了的,于是厉声质问,“这人以前是夏府的奴才,怎么会这般巧合来了我们府中?”
夏姨娘面上是不小的波澜,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无人知道,怎么会?!她扫了一眼座上的人,尽量掩饰。
赵文宛瞧着夏姨娘因惊吓而多变的神色,冷然一笑,这事确实不好打听,不过谁让自个儿看过剧本,偏偏看到了,她还知道吴三友爱慕夏姨娘,藏着夏姨娘的一件私物,一会儿好戏才叫真的上演。
“就算是我们夏府以前的奴才又如何,我也不可能记得一个下人罢。”夏姨娘惨白着一张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极力的辩白,那摸样活脱脱一朵风一吹就摧的小白花。
叶氏被说的一噎,赵文宛却突然开口,“姨娘,你可认得这个帕子?”她站起来向夏姨娘晃了晃手里头的东西。
底下的吴三友赶紧的就去摸胸口的东西,却是一空,连忙慌张的招手,“把东西还给我。”
“哦?原来是吴账房的呀?”赵文宛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我瞧着这上面绣着夏姨娘的小名,还以为是姨娘掉的呢?”
藏着挂着小名女人的帕子,这心思昭然若揭了,吴三友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掉到什么漩涡里,夏姨娘瞬间就惊住了,转眼一瞧老爷的面色,发着青绿,夏姨娘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你……你个混账东西。”夏姨娘脸色憋红了半天也只能骂出个这词儿来,却也是气疯了,这是要赔进去她的清白啊,即便还是柔弱做派也忍不住上前掌掴了他一巴掌,忙扭转道,“竟敢偷我的帕子!”
吴三友被打懵了,瞧着自己爱慕之人眼中清晰的厌恶,下意识想要为自己辩驳道,“小姐……”
“什么小姐,你还有脸喊我……”说着又甩了一巴掌,打得自个的手都隐隐作痛。
吴三友亦是心痛,看清了夏姨娘眼里的委屈不甘,便顺着她的意思沉默了。只这一幕落在赵大老爷眼里,更坐实了两人之间有隐情,夏姨娘原本一双惹人怜爱的水眸这会儿即便含着泪,楚楚可怜,赵大老爷只要一看地上跪着的那账房,就再也起不了怜爱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