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丫鬟闻言陷入了沉思,雪雁蹙紧了眉心,有了不好的预测,宝蝉一张脸藏不住心事,划过一抹不确定。赵文宛将二人神色尽收眼底,还是挑了自小跟在身边的宝蝉问话,“那事儿久远地我都记不清了,你来说说罢。”
宝蝉应了声,其实那时候她也还小,只比赵文宛大一岁,叶氏在赵文雪前面还有个孩子,出生的时候还有瑞兆,叶氏曾说自个梦见一只金麒麟蹦入怀中,后来二子出生的那日红霞绵绵,人都道好似有束红光射入正在分娩叶氏的韶年苑,之后还有个疯癫的跛脚道士说这孩子不简单,有麒麟之才,于是就被称作麒麟瑞子,与当年沈氏生赵元礼的祥瑞有的一拼。
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疼的,当作宝贝,尤其是赵大老爷逢人见了就要说说自己的“麒麟瑞子”,老夫人也是喜的不得了,常常叫抱到明絮苑瞧一瞧才肯睡觉,偏偏这受宠的孩子不长命。
赵文宛那时候被养在叶氏身边,跟叶氏亲近,对于这个同自己‘争宠’的孩子分外厌恶,甚至有一次不知怎的动上了手,掐了小孩脖子,要不是看护的丫鬟及时发现,险些酿成大祸。也是因着这件事,叶氏对赵文宛从原本敷衍的好到不喜,甚至处处防备,赵文宛也被接回了老夫人苑子,由老夫人亲自督促教导。
可惜过了没多久,那孩子还是去了,夏日闷热,看护的丫鬟打个盹的功夫,回来就发现小孩儿没喘过口气憋死了。叶氏得知后跟疯了一样逮谁咬谁,其中咬得最凶的就是赵文宛,因着她有前科,就一口咬定是她所为,恨不得撕碎了。
年幼的赵文宛被叶氏的疯样吓得不轻,随后也病倒了,发着高烧仍是一口一个没有,老夫人仔细询了跟在赵文宛身边的另个丫鬟,又对了韶年苑的下人口供,发现事情的确和赵文宛无关,老夫人虽然心痛夭折的孙子,可也见不得孙女儿无端受苦,遂出面和叶氏调停,定性成了意外,而那玩忽职守的丫鬟则被活活打死,以儆效尤。
赵文宛听完,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沉静如深湖,又不由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既然之前就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为何现下要翻出来?
这一思量就瞥见了宝蝉欲言又止的苍白神色,拧眉问道,“还有什么没说的,但说无妨。”
宝蝉闻言一顿,结结巴巴了一会儿终于扛不住小姐那探究的眼神,豁出去道,“宝琴姐其实那天说了谎,她那时候是照看小姐您的,因为那天正好她的家人有事找来,宝琴姐偷偷离开过半个时辰,却没想到发生那么大的事儿,怕同那个被问责的丫鬟落得一样下场,遂才没有说实话,后来宝琴姐到了年纪,就出府配了人家,这事怕也只有我知道了。”
所以,当天婴孩的死与赵文宛有没有关系,都无从查证,而夏姨娘有可能捏着所谓的证据……
也恰恰是夏姨娘的威吓让赵文宛生出一丝确信,确信自己不是杀了那婴孩的真凶,若真是,依着夏姨娘的性子不可能藏那么久,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也不想这事暴露出来,直觉地解释便是这事暴露出来对她并没有好处,赵文宛神色几变,心里有了个大胆猜想。
“是我做的,夏姨娘早该昭告了天下,藏着掖着反而奇怪,既然叶氏知道了必定会查,只是难保不起了什么别的不该起的心思,倒不如我来帮一把,找出当年的真相。”赵文宛抿唇,下了定论道。
宝蝉怔了怔,随即为自己方才的怀疑生了一丝愧疚,与雪雁对视一眼,眼中立场分明,同声道,“小姐只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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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山明水秀,鸟语花香,不失为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只不过离得距离远,有些与世隔绝的意味,又处在半山腰,打水砍柴的都不怎么方便,生活条件自然也就跟不上,这让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小姐夫人完全没办法忍受。
才住了一天一夜的赵文萱近乎崩溃地大喊大闹,吵着要回定国公府,可庵里除了只知道打坐念佛的老尼姑,就剩下个又聋又哑的小尼姑,对于赵文萱的吵闹完全不在意,这让闹了半天又饿又累的赵文萱挫败不已。
庵外,马儿喷了个响鼻,正在院子里的赵文萱一听到响动就到了门口巴望,一眼瞧见了马车上定国公府的标志,眼睛一下就亮了,以为是来接自个儿回去的,只随后被搀扶下来的人却让她大吃一惊。
“娘?”
“文萱……”夏姨娘刚挨了板子,又颠簸了一路,临到门口堪堪昏了过去。
赵文萱再一看送她过来的人像完成任务似的把人一丢,就自个儿上了马车准备离开,遂急急叫唤道,“唉,别走啊,不是来接我回去的,我娘这是怎么了,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老夫人只命令小的将人送过来陪三小姐,其他的可不知情。”车夫扬了马鞭,留下一溜儿尘土。
赵文萱愣着,半晌夏姨娘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才反应过来似的将人扶进了屋子,闻着她身上传来的药味,以及躺下时疼得皱巴脸的样子,赵文萱就察觉她屁股上有伤,这是……被罚的,眼神渐渐幽暗。
是夜,夏姨娘幽幽醒过来,一盏豆点大的烛火,被风吹得随时会熄灭似的,赵文萱的身影被笼在阴影里,显得阴沉。
“渴……”夏姨娘弱弱喊了声。
赵文萱端着桌上的凉茶递到她嘴边,喂着她喝了一口,刚沾了嘴唇,还没往下咽就全给喷了出来。
夏姨娘紧紧皱着眉,盯着她手里的旧茶碗,“咳咳……这什么味儿?”
“山上的水都这个味儿,娘喝不惯罢……我也是。”赵文萱幽幽说道。
夏姨娘睡了一觉,缓过些精神来,瞧着四周简陋布局,越瞧越满目生凉,这地方连定国公府的下人院都比不上,如何能住得了人。
“文萱,你在这儿受苦了。”夏姨娘心疼道,看着女儿脸上的郁色,心中也是怨恨。赵文宛如此不遗余力地打击自己,费尽心机把自己弄出府,怕的也是那件事儿暴露罢。
只是绝不会如了她的愿的,夏姨娘眼眸转暗,想到临行前叶氏的难看面色,缓缓勾起了唇角。
“文萱乖,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到时候,那害你的,一定比你惨百倍。”
☆、第46章
近十月末,天气终于从忽冷忽热的病态中,稳步走向越来越冷,是实打实奔着冬天而去的趋势,这样的光景里,每日的起床大业于赵文宛来说也困难了许多。
这日便借着身子有所不适赖到了日上三竿,雪雁拿了暖炉给披着毯子在床上读小人书的某人,凤尾花描金的小瓷盅里瓜子满满的盛着一盒。
雪雁怕小姐吃多了口干,便提着微凉的水壶出去沏茶,赵文宛抱着炉子正磕着就见宝蝉捧着衣裳走过来了,“小姐,您得起来梳洗下了。”
赵文宛不情愿的坐起身子,仍然裹着毯子,只露出个墨发披散的脑袋来,疑惑的问了一句,“不是还没到午膳时间?”
宝蝉现在会拿眼光审视主子了,瞧着赵文宛这不修边幅的模样,再想想以前那个脾气很大却每日要做精心打扮的大小姐,也是有些闹心地道:“今个府里来了贵客,逢人就散礼物,丫鬟小厮的是份江南的点心,主子们的可就丰富了,别的苑的都挤着去那沾喜气,连净莲苑的那位都蒙了个面纱去瞧了。”
“这么大的排场?”赵文宛笑嘻嘻的瞧着鼓着腮帮子的宝蝉。
宝蝉对上赵文宛略带玩味的目光,手里抱着的衣服紧了紧,衣服底下的指头有意无意的绕圈圈,眼珠子瞟向别处,“小姐,奴婢可不是为了去吃点心才催你的。”
雪雁笑嘻嘻的从门外走进来,“不打自招了吧,小姐又没说你什么?”
“雪雁姐姐……”
雪雁微微一笑,也不多调侃馋嘴的宝蝉了,递过去一份红纸麻绳捆裹的东西,“诺,刚才明絮苑的来人了,说是让大小姐准备一下,一会儿去老太太那用午膳。”
宝蝉咧嘴一笑,接了油纸包,将衣裳一股脑的丢给了雪雁,“谢谢雪雁姐姐。”舔了舔嘴角,迫不及待的出去了。
赵文宛瞧着好笑,故意的嚷嚷了一句,“就知道吃,越发没个丫鬟的样儿。”
“还不是小姐您惯的。”雪雁用蚊子的声音哭笑不得的嘀咕了一句,再瞧瞧床上有些散落的瓜子皮,内心也是崩溃的。
赵文宛很快就收拾好了自个,雪雁捧着大氅,主仆二人一起去明絮苑,赵文宛进了暖洋洋的屋子,里面竟是围了一圈的人,大房的元晋,文雪,二房赵文熙,三房的婶娘,连爹爹和三叔都在。
她嫌人多一时没往跟前凑,就见瑞哥儿一张包子脸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缀着红宝石的璎珞项圈,显是十分喜爱,瞧见赵文宛就扑了过去,拿项圈给赵文宛瞧,鲜艳欲滴的红宝石在日光的反衬下刺了赵文宛的眼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