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住!”叶氏见人要走,面色几变后突兀地嗤嗤的一笑,眼睛里似乎残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之色,“赵文宛,元礼的病可并非是一人手笔,在这府邸里还有另一人想让你们兄妹倒下,你若是能把元晋去参军的事情截下来,我就告诉你当年真正的凶手是谁。”
叶氏原以为赵文宛会气急败坏的扭过身子与她询问,这是叶氏最后的希望了,时至今日,她也不得不承认赵文宛的心思是她所不及的,然而前面之人听完脊背却挺得愈发笔直,步子稍顿了一下,头也未扭声音缓缓道:“多谢母亲好意提醒,文宛记住了。”临到门口最后又冷冷补了一句,“母亲不妨拿这话去祖母那儿试试?”
叶氏脸色刷的更白了几分,有种赔了夫人又折病的悲愤感从胸膛顶起,一口血气得吐了出来,这小小年纪的人哪里来的胆魄敢这样……
赵文宛离了韶年苑,叶氏的话语久久在赵文宛心里盘庚,摸不准她话中真假。当年大哥身子被下药整垮,到底是叶氏一人所为,还是……另有他人,似乎事情并不像她想的简单,如此便想去清风居与大哥商讨下这件事,寻一寻事情的端倪,来了清风居却听的打扫的小厮道大少爷被四爷请过去品茗了。
赵文宛心道四叔回了府中有两月了,自己又得四婶娘颇多照拂,遂转身去了四叔的苑里走一趟。宝蝉最喜欢去四奶奶那了,她人和蔼又大气,出手阔绰,尤其是四奶奶偏着自家小姐,连着他们也是爱屋及乌的,每次都赏些新奇的玩意,宝蝉在一旁偷偷乐呵,雪雁瞧着天色有些微变,云层晦暗低沉,似乎又要下雪了。
携着轻轻的步子入了苑子,赵文宛先是去了冷氏那里问安,便匆匆的说想去看看大哥和四叔,冷氏也不留她在自个房儿内,只简单的嘱咐赵文宛要好好吃饭,瞧着又是瘦了许多,赵文宛应了声,冷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个慈爱的母爱般笑着,“元礼和你四叔在暖阁里下棋呢,去罢。”
赵文宛嗯了一声,步伐轻快的去了南边的暖阁,刚一进去,就见一身着鸦青色锦袍的大哥,袖子上的暗紫色的卷草长纹随着他举棋的动作摇曳生辉,一子落下便定了乾坤,赵元礼淡淡而笑,温和的声音带着谦逊,“四叔,承让了。”
赵宏世哈哈一笑,一点也没有因为输了自家侄子而感到窘迫,十分坦荡荡的说,“四叔棋艺不精,哪里是承让了。”
“四叔客气了。”赵元礼淡淡一笑,“元礼也是险胜。”
“哈哈哈,你小子……”赵宏世自然瞧出这小辈下棋留了余手,可是又不会让人觉得不舒坦,人情世故的,十分通透。
两人正说着,就瞧见走进来的赵文宛,赵宏世道了一句,“文宛是来陪你你婶娘的?她在屋子里插花。”
赵文宛灿烂一笑,“文宛已经见过婶娘了,来这是专门看四叔您的。”想到土豪四叔初次见面,就赏了她一匣子金光闪闪的饰物,晃花人眼,这身价自然也在赵文宛心中水涨船高,玉啊珠宝啊哪有金灿灿来得实在!穿越而来的赵文宛就喜欢这么俗气的!
“哈哈。”赵宏世又是一声爽朗笑声,命小厮搬来一个椅凳,瞧着这兄妹二人突然感慨道:“我离家的时候,你们俩还都小,尤其是文宛,还不到我这儿呢。一晃眼都十年之久了,元礼玉树临风,你也成了娉婷少女,而我……原以为一辈子不会成家,如今也娶了妻。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絮叨会儿家常,赵忠忽然跑过来道宫里的内侍来府中中传话了,说圣上召见大少爷入宫。
赵元礼不敢耽搁,告辞去清风居换上官府,赵文宛陪着一块,等出了门,赵文宛好奇的问了一句,“大哥,当年四叔为何突然离家呀,一走就是十年?”
“我也不甚清楚,这事府中是不许提的,恐怕只有长辈们知道。”
“哦。”
这边,赵宏世望着两个孩子离去的背影,尤其是赵元礼,满是欣赏,目光攸然深邃起来,元礼这样子倒颇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忽而想到以前种种,只可惜……
☆、第73章
赵元礼一路随内侍进了御书房,偌大的书房里摆着的是全套的红木用具,博古架上搁着文房四宝外,还有颇多精致珍宝。皇帝坐在黑檀木案前,戴着一顶绒草面生丝缨苍蟒教子珠冠,剪裁十分得体的石青直地纳纱金褂罩着一件米色葛纱袍,腰间束着朝项太明御丝带,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奏折。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赵元礼进殿,恭敬行礼道。
“赵卿快快请起。”皇帝嘴角噙着笑,多打量了眼前的年轻人两眼,样貌出众,温和内敛,也难怪……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嘴角的笑意稍淡,转到了今日传唤的正事上,“朕手上有一份奏折,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殷晟所书,融金令此举推行顺畅,似乎还有卿家一半的功劳。”
“微臣只是略尽薄力,殷尚书行事果决,擅攻人心,令人钦佩。”赵元礼谦逊道。
皇上闻言爽朗一笑,“你们俩这是商量好的,互相捧着对方呢,一个在奏折里夸,一个当着朕的面。”
赵元礼想到殷尚书那耿直的性子,二人相交寥寥,对他此举颇为意外,就听得皇上继续道,“你二人都是朕的好帮手,该赏,殷晟的朕已经命人送去,至于赵卿……可是替朕解决了个□□烦,朕想赏你点特别的,爱卿可有什么想要的?”
“微臣……”
“爱卿可要想清楚了再说。”皇上陡然开口打断,目光睨着,似有深意般补充了一句,“机不可失啊。”
赵元礼心头一凛,福至心灵地想到了几日未见的永平,眼眸微垂,一下叫人看不清楚神色,只恭敬地垂首立着,声音不卑不亢道,“身为臣子为皇上分忧乃是分内事,君主勤政爱民,心系社稷,大梁才有太平盛世,吾等文人学子愿为大梁江山添砖添瓦,盛世绵延,福泽后代,便是吾等所求。”
皇上没有料到他会有这番说辞,一时沉浸在他那激昂的陈词里,心生共鸣,久久难平。凝着赵元礼的眸子渐渐转深,心中复杂一片。
“赵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先前误了,如今朕为你寻门好亲事如何?”
“谢皇上关怀,只是……元礼已对一人许下过承诺,一颗心甚小,也只盛得下她一人,还望皇上成全。”赵元礼心中揣测确认,反而松了口气,挺直了背脊,坦然道出心中所想道。
皇上叫那成全二字哽了一下,看着和永平一样油盐不进的赵元礼,心底升起一丝无奈,“年少□□总少了顾忌,日后怕是要悔啊……”
赵元礼眼神一黯,嘴角弯了一抹弧度,“微臣绝不会悔,也能等,她出嫁前,臣等她长大,她……出嫁后,臣为她守心。”
皇上叫他话语里的深意震慑住,不置信地喃喃道,“为何……”
“她值得。”那温润眸子中盛着熠熠光辉,生生让人瞧的耀眼异常。
御书房里的气氛有一瞬的凝结,皇帝哑然无声良久,风吹动纸页沙沙作响,才回过神似地按住,沉沉扫了一眼赵元礼,招了随身侍候的高公公让他带着人去藏书阁将自己一早备好的赏赐领了,自己则倚着龙椅,盯着案子上的奏折久久出神。
永平啊永平,你可给朕出了个难题啊。
……
出了御书房,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雪来,周遭寂静无声,只剩下雪花簌簌下落的声音充斥在来往无人的廊檐下。
赵元礼跟着高公公心不在焉地走着,原先向往宫中的藏书阁竟也提不起半分兴致。行走过程,一抹幽香缥缈,赵元礼闻着那有些熟悉的香气望向了来源,红墙琉璃瓦的宫殿被白雪掩映,枝头白玉兰悄然绽放,香气扑鼻。
裹着白色狐裘的少女撑伞立着,隔着远远,白皙的面孔上,染上绯红,配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见他瞧见,忽而绽出一抹极灿烂的笑靥,令周遭景色都失了色。
如一抹暖阳霎时驱散所有落在心尖的灰雾,赵元礼胸腔涌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亦是弯了嘴角,他方才究竟在失意什么?
永平身边的宫娥焦急地劝着,前者见到了想见的人,虽是远远瞧着,可那人给出的回应却叫自己安了心,目送赵元礼离去后才提着裙摆回了寝殿,不复先前苦闷神色。
从藏书阁取了赏赐临到出宫,赵元礼蓦然瞥见一抹颀长身影漫步雪中走来,微微诧异。
“赵兄。”雪粒落在顾景行乌黑发上,又沾染凤眸眉间,一贯空冷的目光愈发映透出寂寥,身形较之上回相见消瘦不少。
“微臣见过六王爷。”赵元礼看他掩着唇角憋着咳嗽,着随从递了伞过去。“王爷还好罢?”
顾景行接过伞,感谢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无碍。“既然这么凑巧遇上,本王正巧有事讨教,去东巷的云起阁坐坐可好?”
“……好”为什么总有一种这人是等这儿逮着自己的错觉,赵元礼盯了片刻,暗忖六王爷不至于那么无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