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选定日子,于七月十八祭祀天地,宗庙,社稷,册封二皇子顾景珣为太子,梁帝亲手将太子金印交到了他手中。到这时,他才正式成为太子,身着九章冕服,头戴九毓冕,手持玉圭,目光掠过同在大典的顾景行,匿了眸中深意。
繁琐的仪式过后便是宴会,世家勋贵皆被请入宫中。宴会排场极大,华灯溢彩,公侯伯爵,高品阶官员在席间觥筹交错,不绝于耳。女眷则在另一处由皇后主持宴会款待,赵家三姐妹亦在其中。
因为顾景行近日来的明显作为,一些世家小姐特意来巴结赵文宛,或是故意,一杯杯的敬酒,虽说是酒精浓度不高的果子酒,赵文宛喝了仍有些上头,见人前仆后继的架势,索性借着内急的由头,离开宴会寻了一处清净地。
赵文宛站在一处垂柳旁,脸色微微酡红,先前在殿内闷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这会儿看着波光粼粼被花灯余光照耀的池面,呼吸才畅快了几分,一时起了兴致捡起一块石子,扔了出去打水漂,效果却似乎不近人意,只冒了一个漩涡就深深的沉下去了。
正不甘心地拾了第二块,还未扔的须臾间,就瞧水面上一连冒了至少四个漩涡,酒劲上头的赵文宛眨巴眨巴了眼,觉得有人来砸场子了。
“赵姑娘也会玩这个?”
听到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瞧眼前的华衣公子,赵文宛瞬间清醒了几分,刚才的真性情收敛了去,挂上了一副客套生疏的笑意,倒也落落大方福身见礼,“方少将军。”
皇宫里内侍来往,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撞见,眼下孤男孤女的难免不叫人误会,更担心的是叫某个醋坛子误会,便道,“离席稍久,该是回去了,方少将军自便。”
方子墨今日似乎也喝了些酒,仔细盯着她的面容瞧。
赵文宛感受着那热切的目光,觉得有些不妙,正待转身,一截手便伸了过来,触碰到她的臂膀,赵文宛蹙眉扭头,方子墨连忙后退一步,惊觉自己酒后失礼,仓皇道了声赵姑娘莫怪。
大抵是叫自己的态度伤了的,向来清朗的眉宇间露了几许失意,教赵文宛看着就觉得十分罪过,却也只能……辜负了。
不到片刻,方子墨像是收拾好了情绪般,恢复了翩然风度,神色真诚道,“赵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只是有句话想跟姑娘说,并非纠缠。”
赵文宛心里暗暗叹息,终究止了步子。
“少将军请说。”赵文宛淡淡道了一句。
“琼花宴当日与姑娘所说的,确是我真心所想,只是子墨蠢笨,并未抓牢时机,自知已是无缘。今日一见便是最后,我只希望你好。”说完方子墨俊朗的面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嘴角渐渐蕴起一抹豁达的笑容,转身便离开。既然她已寻到幸福,自己……送上祝福就好。
赵文宛愣了愣,半晌亦是勾了勾嘴角,这人哪里蠢笨,不过是错过二字,他就知道她所想的,该是通透才对。瞧着那人洒脱的背影,赵文宛抿唇一笑,却听到湖面有动静,是打水漂的声音,随即扭头,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深邃眼眸。
池畔,一身墨兰锦服的顾景行一步步的走近,与离开的方子墨擦肩的瞬间,两人皆作了停顿。
赵文宛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紧张凝着顾景行,就见他清俊的面庞倏然绽了笑意,迎上自己的目光,丝丝缕缕的情愫刻意勾缠而起,萦绕,直把人看得不好意思了去。
然下一瞬的,不知方子墨道了什么,顾景行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带着一缕煞气地凝向了方子墨,后者浑然不在意地抽身离开。
赵文宛不解地走上了前,试探地问了道,“你们方才聊了什么?”
顾景行因着她的靠近敛了戾气,笑意重回唇畔,“没什么,不过是等定了日子,请他喝杯喜酒罢了。”
“……”糊弄谁呢,瞧着神色分明是想请人家喝毒酒的样子。赵文宛在心底默默吐槽,却不敢当面说了去,某人在某一方面的小肚鸡肠简直令人发指,万一这人揪起方才自己与方子墨独处的事儿,指不定又折腾了。
而这厢顾景行却因为方子墨的话岔了神儿,没顾得上追究。自己确是赢在了死缠烂打与机遇上,可那人最后道了他比自己多了耐心,合着是盼着他俩分开,哼,做梦!
“对了,王爷怎么到这儿来了?”赵文宛突然想起了问道。
顾景行叫她一提醒也想到了正事儿,“皇祖母想要见你,内侍在宴会上找不到你,我便亲自来了。”
赵文宛一听真心感觉得到解脱,连忙道:“走,我正不喜那个宴会呢。”
到了窦太后的宫殿,赵文宛才知皇太后不仅叫了她与顾景行,还喊了其他一众小辈。此时屋子里已经挤了不少人,永平坐在祖母身边为其揉着肩膀,面色红润,如一朵被滋养的娇花。
太后舒服的眯着眸子,一边享受一边还不忘笑着劝道:“虽说你比一般女子嫁的早,可是这生孩子可不能耽搁,别因为想过什么二人世界,耽搁了哀家抱曾外孙。”
永平积极地应了一声,“皇祖母教训的是。”随即就深深的瞧着一眼坐在一旁的赵元礼。后者干咳了一声,挪开了视线,面前之人还是个孩子呢……他查阅过书籍,像永平这个年纪生产,危险颇多,就想着再缓缓,偏巧这几日正被永平误会着,闹了冷战。
恰巧这时候赵文宛进来,永平就蹬蹬快步走了过去,拉着人悄声嘀咕着。
赵文宛听完哑了哑嗓子,再瞥了一眼不远大哥无奈的眼神,便知道是为何了,她刚想安慰,就听得永平各种猜测,最后画风一拐,道是要去御医院讨要些强身健体的补药。
“……”大哥必定忍得辛苦,再上补药……这不是要孩子,是要命的节奏罢?
为救大哥于水火,赵文宛赶紧劝她打消这念头,道是男子极重颜面,这等子事绝不能摆了明面儿,“你要的补药我晚些让人送到你府上,包管没人知道。”
永平仍有些不放心,“管用么?”
赵文宛一咬牙,拽了顾景行张口就掰扯道,“效果好不好的你问你六哥就知道了!”随后趁着永平看不到,忙给顾景行打眼神暗号,露了明晃晃的祈求意味。
“……嗯。”顾景行被逼着轻点了下头,就见自个儿妹妹毫不怀疑地高兴了起来。真是……单纯啊,她就不想自己跟赵文宛压根还没有成亲,吃哪门子补药,不对,就算成亲了,他也用不上吃!
这厢,六王爷成功把自己绕晕后,失语地看着时不时打量过来的永平,觉得自己作为哥哥的威严碎成了渣渣。
二人的互动,恰好落了进来的人眼中,各生了几分异样,当然两人身旁的永平公主被当了空气略掉了。平南王世子步子一顿,阴柔的脸上划过一抹不虞,却是很快掩去,身后跟着进来的赵文熙,赵文萱险些撞了人身上。
窦太后让小辈们无需多礼,让人看了座儿,眯着眼睛笑着道,“哀家今儿个就图个人多热闹。”
众人陪着笑,尤其是平南王油嘴滑舌的嘴巴甜,哄着皇太后,眼神还时不时的瞟向赵文宛,眼里蕴着色钩子,赵文宛察觉,微有不虞地侧了侧身子,却因着不小心踩了赵文萱的脚,惹得后者怒目瞪了过来。赵文宛灵光一闪,忙是朝她挑了挑眉梢,示意她往平南王世子那边瞧。
赵文萱下意识地望了过去,正巧对上平南王世子误以为赵文宛投过来的暗示讯息,眼中笑意愈发明显,直勾勾地,含了霸道占有的欲望。
赵文宛忍着恶心没有回避,余光却一直关注着赵文萱,瞧着她耳根泛起一抹红,羞涩垂了眸子,才撇了视线,盯着顾景行洗眼睛。
这一幕隐在人堆里,加之赵文宛刻意的低调,连着两人身旁的赵文熙都没得察觉,当然她此刻也顾不上,一双润着水光的眸子贪婪地凝着顾景行,不掩痴意,也是因着专注于顾景行,发现那人的目光始终不离赵文宛,胸腔钝痛。
而在太后身旁的德妃瞥见,知晓这孩子是越贵妃属意的,又因着近日有关于赵文熙的传闻,红唇一弯,挑了话头,“最近文熙在忙什么,似乎有一阵儿没见你来陪贵妃姐姐。”
赵文熙被陡然点名,脸色一僵,抬眸瞧了一眼越贵妃,才弱着声音道:“文熙最近在家中学习女则,抽不得身入宫。”
“咦,本宫怎么听说是因为文熙的入宫令牌丢了,估摸着怕姐姐责怪粗心才不敢来的罢,不妨事,本宫再赏你一块就是。”
赵文熙眼睛一亮,只是念着德妃与越贵妃之间并非表面那般和谐,怕自个儿接了会惹了越贵妃不快,于是恭谨了道,“承蒙德妃娘娘厚爱,确是文熙想要多学一点儿,娘娘也是知情的,更何况娘娘素来宽厚仁慈,并不会因着这等小事苛责。”
越贵妃闻言却是笑了笑,未在意赵文熙的溜须拍马,转而瞧向了赵文宛,“文宛啊,本宫听闻太后赏赐了你一块同心锁,今日可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