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这几年一直窝在村里读书,女方家什么情况他哪知道,本以为父母不会坑害他,态度松动的很,只等着去偷偷去见人家姑娘一面,确定自己能看得顺眼,就把婚事儿定下来,没成想,过去一打听姑娘家,人家同村的人就满脸可惜,说好好的家业败了,好好的儿女被当父亲的带累了。
王川气得回去跟父母大吵了一架,争吵时母亲露了口风,说是他哥和他嫂子说过这家人还是很有家底的,那些明面上的帐都是唬人的,人家祖上当过三品官,家里好东西多着呢,不会就这么败了。
“这事儿没完,我心里永远都过不去,不过我也想明白了,以后我就在书院住着,租子和朝廷发的银子都自己拿着,该孝敬父母的,我一分都不差,但别人想拿我的钱再来找我的事儿,我也不愿意。”王川忿忿道,这事儿他也就能跟方之平聊两句,同村的人,不好说,也怕人家传出去坏了他的名声,方之平是外来的,在村里都不认识几个人,再加上人家在这儿待不久,眼界也不可能拘泥于王家村这个小地方,不会给他传出去的。
“你还是得跟伯父伯母好好聊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们可能当时真的不清楚那家的情况,你这样不是伤他们的心吗,再说了,你哥哥不在乎名声,你还能不在乎?”方之平这话劝的是诚心诚意,在这个时代,名声大于天,若是名声有污,学问再好,在仕途上也算是废了。
不过从方家兄弟的事情上,方之平倒是庆幸他跟他哥还不至于弄到这种撕破脸皮的程度,不然就他们永安侯府那个篱笆扎的四处漏风的地方,名声早就烂透了,以后也就只能守着祖业,老老实实过一辈子。
王川好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哪里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只不过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又不欠王继的,对方早产、身体不好、晕倒在考场上,这些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吃他的、用他的,还得上赶着作践他。
“你们侯府,名门大户,里面的水肯定更深,这种事儿若是换你,你怎么处理?”王川问道,那话本里头,大户人家的后院可都乱的很,兄弟阎墙是再正常不过的,正房夫人仗着权灌小妾堕胎药,妾室们耍尽心机手段,斗的你死我活,想想都觉得可怕。
第28章
这事儿方之平还真不好回答,他们府里虽算不上清净, 但撕到明面上来的就太少了, 而且他以前大多时间不是在学堂, 就是在国子监,在家时间太少了,以至于很多矛盾还没闹出来呢, 他这个当事人就不在了。
“这事儿换做我是你,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办, 毕竟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不过公道自在人心,只要咱们面上做到了, 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作为旁观者, 方之平能毫无负担的说这个话,既然好吃好喝的养着还能闹事儿, 那不如把面子上做更足些, 足到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羡慕,再任由他们闹, 把看热闹的人都给闹烦了, 他们想不安生都不行。
这就跟‘捧杀’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得下这口气去,一肚子的火气不发出就不错了,谁还能忍气吞声的去放纵他们, 不过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 秀才并没有为官的资格, 王家村学风浓厚,光是进士就出了四位,自然是不缺秀才的,而且秀才中九成九的人都难以再取得功名,中举难,在会试和殿试上脱颖而出更难。
所以哪怕王川只比现在进一步,拥有举人功名,他的婚事儿王继也不敢拿捏,毕竟阶层已经不一样。
王川显然还没有定下主意,含糊不清的道:“还是先准备入学考试,这事儿最重要。”自己的亲哥哥,再加上自从他哥不参加考试以后变得偏心的父母,他真是觉得扎心又刺手,轻不得重不得,但若是不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背后被捅上一刀。
方之平也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人家的家务事儿,提醒几句就已经尽到朋友的本分了,再插手,很有可能会弄得里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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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方之平前世今生第一次不在家过年,进了二十三,就开始打扫卫生、准备年货,王夫人还带着他去赶了一次集市,大抵从古至今女人的购买欲望都大得很,他们特意租的那辆马车都被装满了,方之平没法子,十几里的路总不能让老太太走回去,坐在车辕上又太冷,只能卸下去三成东西,让同村的人看着,等会儿他再回来接。
腊月二十六这天,王先生的两个儿子都拖家带口的回来了,因为王先生有两个未出阁的孙女,所以方之平也不好多待,哪怕王先生和王夫人再三挽留,还是没留在王家过年。
方之平回自个儿的宅院带了王夫人给的一大堆年货,都是王夫人自己做的,也算增添点年味。
宅院早就被打扫了,这次跟着方之平出来的几个小厮都是宋氏安排的,品性、相貌、能力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府里都知道二少爷有出息,所以想过来跟着的下人不少,不少又是家生子,家里人在府里能说得上话,所以给宋氏递话走路子的人不少,宋氏自然是觉得人选越来越多才好,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几个南下的随从挑好。
但从侯府带过来的人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年,一个会做饭的人都没有,少爷不在,他们这些人也不敢去买人,每天只能凑合着去街上买点,方之平回来以后才发现自己是考虑少了,赶紧带人雇了两个做饭的婆子回来,至于丫鬟倒是一个没要。
雇人自然没有卖身契,不过四、五十岁能出来做厨娘的,家里也是实在过不下去了,一个死了丈夫,又没有儿子 ,女儿、女婿平日里的帮衬是有限的,又不能养着她,无奈出来讨个事做,另一个虽然有丈夫,还有个读书的儿子,但是实在是穷,为了儿子的书费,她也不得不出来干活。
每逢佳节倍思亲,春节就更是没办法不让人想家了,心里闷的慌,方之平也无心念书,一连写了十几张的家信才停下来,又派人把信送到驿站去,寄往京城。
“少爷,府里的信刚好到驿站了,还没往外送呢,我正好拿回来了。”刘时双手恭敬的举着七、八封信。
官方的驿站可以用来送信,但收费颇高,而且并不是每家的书信都会派人给送到家。只有有权有势的人家才可以享受这个待遇,方之平一个侯府次子,在江南这地界还真算不上是有权有势,能让人家亲自送过来,还是银子使劲儿。
方之平这一年来在府里的地位渐长,而且这次出门,对外的借口是出去游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了,所以侯府正儿八经的主子全都写了信过去问候,上到老太太,下到方道如最小的儿子方之业,甚至专心备嫁的慧姐儿,一个都没拉下。
写家信基本上都是报喜不报忧,但也有例外的。
比如老祖宗,信中除了大篇幅抒情以外,后面就是在卖惨,说自己身体越来越不好,管家力不从心,有心想让宋氏接掌管家权,但又怕她没有经验,无奈,只能让小崔氏管事儿。
比如慧姐儿,她的信是众人当中最长的,前半篇满是关心之词,后半篇画风突转,讲青哥儿如何努力念书,如何崇拜他,若是兄弟齐心,未来又会如何光明,但读书的条件又是如何艰难,她一想到这儿,她就心疼,想一辈子待着府里照看青哥儿,让他少吃些苦头。
方之平对这两位的信,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前者重权,硬生生将他娘置于尴尬之地,后者他都没见过几面,谈何来得兄妹之情,对方想让自己帮衬青哥儿,虽然可以理解,但并不代表他会照做。
出身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但既得了这样的出身,就得选择承担这个出身带来的一切,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方之平很清楚,他和方之青、方之业,很多时候就是天然的敌对者,但很多时候又是天然的同盟,方之平既不想害他们,也不想帮他们。
大哥的信是最出乎方之平意料的,可能‘远香近臭’这个说法真的有道理,方之铭的信虽然短,但却有几句是关心到实处了,不像慧姐儿好几页浮于表面的关心,而是设身处地的为他想到了,若是早几年收到这样的信,方之平可能会兴冲冲的立马回信,但是现在,心里那种名为感动的东西很少,更多的是松了口气,嫡亲的兄弟当然还是和和睦睦的好,再多的就只能看缘分了。
娘亲的信一如既往让他舒心,除了温情的关心以外,就是讲她在游记里看到的美食美景,还有雪团儿的各种淘气,这家伙虽然已经算是只老猫了,但撒娇、打滚、偷零食、在榻上印梅花……它还擅长着呢。
看过娘亲的信,方之平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离家在外,他最担心的还是娘亲,虽然对方已经都当祖母了,老祖宗也没多少精力折腾人了,但女人,特别是顶着婆婆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就是天生的弱者,他总是担心娘亲会受委屈。
其实方之平的担心并没有多少道理,宋氏并非是一味柔弱的女子,早年跟方道如感情好,心里有他,自然就不敢也不想和老祖宗闹翻脸,所以才一点管家权都没摸到,长子还被抱走了,现在对方道如没有感情了,长子已经是世子,次子也中举了,前途可期,哪怕是对上老祖宗,心里也是不怯的。
年三十的晚上,方之平是和同来的几个下人一起过的,连年夜饭都是在一个桌上吃的,毕竟这满桌子的菜,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不过尽管席面上有五、六个人,但气氛一开始还是沉闷的很,跟主子一张桌子,除了刘时以外,其他人还是头一次,菜都不敢夹几次,更别提说话了,方之平劝了几次,但成效不大,胆子大的还能端起酒杯来跟他说两句吉祥话,胆子小的埋头吃菜,眼睛都不敢往上抬。
这饭吃的没意思,方之平连喝酒的心思都没了,好不容易吃到一半,暂时负责看门的婆子就过来说有人敲门,说是少爷的朋友,姓王。
方之平在江南可没几个朋友,但是都姓王,而且人家家就是这儿的,大年三十不陪家人过年,到他这儿来干嘛。
这看门的婆子也纳闷呢,都说人老成精,她今年马上就五十了,但大年三十出来找朋友的还是头一次见,要不是看对方说话文绉绉的,穿的不是那种粗布衣,她早就打发对方走了。
“行了,请他进来。”不是方之平没有安全意识,而是他这院里有五、六个成年或即将成年的男人在这儿呢,对方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
方之平好奇过来找他的是一位,是和家里吵架了,还是单纯过来看看他这个独自在异乡的异客,但下首的随从可就不敢坐着了,没有外人,他们听少爷的话,坐在一张桌子上也就算了,现在少爷的朋友过来了,他们再坐着,就是丢少爷的脸。
第29章
“借多少?”方之平轻声问道,年三十出来借钱, 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王川自己也不知道多少银子才够用, 他本来是没打算借钱, 夺门而出以后,又不知道能去哪儿,家家户户都吃团圆饭呢, 他去哪儿都不合适,如果不是因为前几天方之平年货太多拿不了, 他刚好帮忙送过来, 知道了方之平住哪儿,他今晚怕是要在田野里过了。
一路走过来, 王川心里的火气虽然没压下去, 但脑子清醒了不少,只要一日他想走仕途, 名声就不能坏了, 所以爹娘提的请求,他只能满足, 只不过绝对不能把他的学费拿出来。
王川咬咬牙, “五十两银子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