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传来徐秋儿有些含糊的抱怨,“我还没睡着呢,娘你少说我坏话。”
凝香扑哧笑了,怕被长辈看到自己眼圈红了,快步离去。
回到西院,凝香在灶房站了会儿,才进了东屋。
炕上阿木已经睡着了,自己摆了枕头,还把姐姐的枕头也拿了出来,跟他的对齐放着。
凝香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哭了起来。
她不想去见裴景寒,她不想离开这个家。
可她不去不行。
裴景寒是权贵,他想要她直接抢都没人敢拦他,他不抢,是看在主仆的情分上,是再给她一次乖乖听话的机会。她不领情,他便会登门了,不留任何情面。届时大伯父大伯母反抗不了他,陆成再高再壮,也拦不住他。
谁让他们只是平民百姓,谁让他们无权无势?
凝香呜呜地哭,哭着哭着听到管平低声提醒,她哽咽着应了声,走到柜前,拿出里面她提前打磨好的簪子。盯着那长针似的簪尾看了看,凝香苦笑,取下头上的换了。换好簪子,再捡起陆成送她的桃木梳,贴身收好。
出屋前,凝香俯身,亲了亲弟弟的小脸。
亲不够,看不够,眼泪又落了下来。
凝香及时抹掉,最后看一眼弟弟,她仰起头,憋回剩下的泪,目光渐渐平静下来。
“走吧。”挑起门帘,凝香低低地道。
小姑娘眼圈红红的,管平盯着看了会儿,想要劝她认命,却开不了口。
~
北河边上,流水潺潺,一辆黑顶马车颠颠簸簸地停到了河边。
没等车夫挑开帘子,裴景寒沉着脸出来了,形容憔悴。
去荆州时马车走官路,平平整整,遇到县城他还会停下来休整两日,回来时急着见她,他走得急,行程快了,人可吃了不少苦头。到了泰安府,担心先回侯府被父亲老太太绊住,裴景寒索性先绕路来了这边,准备带她一起回去。
只要她乖乖的,他不生气,就当给她放了一个多月的假。
她不乖……
裴景寒负手而立,环视四周。
天蓝水清,风景还算秀丽,在这里要了她,也不算委屈她。
☆、第93章
北河距离徐家也就到东林村那么远,凝香与管平很快就到了河边上。
河南岸有座山包,最适合藏人,凝香先朝那边望了过去,就见一个车夫站在那儿,朝他身后指了指,然后车夫就朝停在远处的马车走去。
凝香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已经忐忑了那么久,现在没什么好迟疑的。
小姑娘背影决绝,管平攥了攥拳,在凝香走出七八步后,不禁上前一步,低声道:“凝香,你别犯傻,活着比什么都强。”
凝香轻轻嗯了声,没有耽搁。
走到那处小山坳,就见裴景寒负手站在一处峭壁前,面朝山壁,仰着头。
凝香顺着他目光往上看,看到一簇米分红色的单瓣山花,河边有风,山花一尺来长的纤细叶茎轻轻摇曳,米分红的花瓣如云左右飘动,很是漂亮。
凝香小时候常常来河边玩,也常常看见这些野花,今年在家里住了快两个月,竟然一次都没来北河边。再次看到熟悉的山花,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看得入了神,没发现峭壁下的男人转了过来。
裴景寒五月中旬离开泰安府,至今两个多月没见过自己的小丫鬟了,慢慢地转过身,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惊慌的害怕的姑娘,却见凝香仰着头,杏眼悠悠地望着峭壁上,澄澈的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怀念。
没有害怕,没有忐忑,她唇角甚至微微翘了起来。
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小衫儿,底下是白色的长裙,俏生生站在那儿,成了河边最美的风景。
裴景寒看痴了。
脑海里浮现他第一次看见凝香的情形。当时他在军中忙了半个月,回府先去给母亲请安,沿着走廊往里走,就看见一个穿杏红衫子的小丫鬟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天边的晚霞,面容娴静,杏眼里水波潋滟,嘴角含笑,好像在回忆什么趣事。
裴景寒见过各种美人,只有凝香,只需静静地站在那儿,就能让他忘了一日的疲惫。
“是不是下地干活了?”裴景寒盯着她依然白皙的脸庞,低声问道。
思绪被他唤了回来,凝香看向裴景寒,一边朝他走一边闲聊似的道:“昨天去果园帮工了,摘了一天果子,挣了二十文钱。世子刚从荆州回来吗?”
停在了裴景寒对面,与他隔了二十来步。
看出她的防备,裴景寒笑了,笑着笑着目光一凛,沉声道:“跟我回去,我纳你为姨娘。”
既然她赎身了,既然她不想当丫鬟,他今日便给她名分。
他还是那么霸道,自以为她喜欢他给的赏,凝香摇摇头,再次朝峭壁上的山花望去,声音轻柔,“世子喜欢那花吗?我很喜欢,小时候看它们开的好看,挖了几株栽到了我们家后院,我娘在一旁说山花栽不活的,我不信,每天都浇水,没过多久它们就死了,真的没活。”
“你自比那些花?”裴景寒讽刺地笑了笑,凤眼幽幽地盯着她,“就算你是,我也会带你回去,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栽不活?”
说着朝凝香走去。
凝香看着他,忽的抬起手取下髻里,一头青丝瞬间披散,更衬得她肤白如玉,眉眼如画。
裴景寒却注意到了那簪尾的锋利,不由顿住脚步,凤眼更冷,“你想以死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