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怀栩闭上眼,在烛光里许了三个心愿,然后吹灭蜡烛。
第一个心愿,祈祷老天爷救救她妈妈。
第二个心愿,祈求死神不要带走她妈妈。
第三个心愿,如果可以,她想回到过去。
22岁生日这天,刑怀栩第一次希望自己不要长大。
两天后,医院再次发下病危通知单,许珊杉被推进手术室,这次,她没有回来。
那天下午,得到死亡通知的段和祥昏厥在手术室门外,段琥平日看着精壮,那天连试几次,也没法扶起他父亲,父子俩东倒西歪,都像被抽空了三魂七魄。
最后是康誓庭把段和祥背去急诊,又把段琥拉过去,让他打起精神守着父亲。
许珊杉的遗体,是刑怀栩和医院沟通,由救护车送回段家,在那之前,她已经请段和祥的亲属先行回家布置灵堂,也请人联系了许珊杉生前供奉的寺庙,请和尚们前来诵经。
她从头到尾都在冷静协商,面面俱到,一句废话也无。
等段和祥醒过来,被段琥接回家时,许珊杉的遗体已经平平静静等在大厅里,她看上去就像睡着般,面上化着淡妆,连气色都比入院前好上许多。
段琥第一个崩溃大哭,上去就想拉许珊杉的手,却被旁边段家长辈隔开,不许他碰。
段和祥是可以碰的,他走到亡妻身边,背脊佝偻,老泪纵横,大张着嘴,一个声也发不出。
满厅的亲属都在落泪,只有刑怀栩,她跪在许珊杉的遗体前,梗着脖子烧纸钱,嘴唇抿得死紧,没有眼泪,没有哭声。
康誓庭看着她,一颗心突突狂跳,前所未有的害怕。
有位段家姨婆走到刑怀栩身边,轻推她的肩膀,小声催促:“你哭啊,你怎么不哭?你妈死了,你得哭。”
刑怀栩被推了两下,仍是毫无动静,那姨婆不明所以,还要催她,康誓庭忙上前隔开那姨婆。
姨婆直起身,嘟嘟哝哝,“怎么都不哭呢?果然,不是亲手带大的……”
她已经压低了声,可还是被边上的段琥听见,段琥猛转身,眼泪鼻涕齐流,就要破口大骂,刑怀栩压住他的胳膊,将他的头往下摁。
“别闹……”刑怀栩的嗓子是哑的,“乖。”
段琥看着刑怀栩,抱住她,将脸埋进她肩颈,呜呜哭起来。
刑怀栩眼下青黑一片,也只默默摸摸他的头。
第一晚守灵,段和祥连日疲劳,下半夜便歪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段琥给他盖好毯子,便又回到刑怀栩和康誓庭身边。
他白天哭惨了,眼皮都肿得睁不开,夜深人静才想起这整天的繁琐事情全是刑怀栩和康誓庭在操办,他有些愧疚,瓮声瓮气地对他们说:“姐,姐夫,辛苦你们了。”
康誓庭叹气,“都是一家人。”
段琥凑近刑怀栩,像个小孩似的搂住刑怀栩的手臂,只要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许珊杉,他的眼泪不自觉又往下落。
康誓庭看向刑怀栩,见她脸色僵木,眉宇间弥散着阴戾,心里彷徨整日的不安更甚。
他明白许珊杉对刑怀栩的意义,因此更理解刑怀栩此刻内心的绝望,他宁愿刑怀栩像段琥一样痛哭失声,也不希望看她如今冷得像一块冰,连自己都冻起来。
段琥哭累了,趴在刑怀栩膝头也睡着了。
康誓庭找来毛毯,给这姐弟俩盖上。
“栩栩,”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别这样。”
刑怀栩抬眼看他,神情疲惫,“别怎样?”
☆、第42章 新的砝码
第四十二章新的砝码
既然刑嗣枚和刑鉴修从加拿大回来了,刑怀栩坚信,夏蔷一定也回来了。
她的心底忽然又涌现出一股冲动,想去刑园找夏蔷,想一刀抹了她的脖子,血溅四壁,哀鸿遍野,才能叫她勉强痛快。
可这样做又能换来什么?
许珊杉坟头的土还是新的,如今能陪着她的,除了公墓里成千上万的亡魂,还有谁?
康誓庭带刑怀栩回到久违的家,家里一切未变,外间却已物是人非,他看着刑怀栩,没来由产生一丝侥幸——只要这个人安好,什么都值了。
生死的事情,向来最能改变人的想法。
“去洗个澡吧。”康誓庭对刑怀栩说:“洗个热水澡,然后喝杯热牛奶,就去睡觉好不好?”
哄小孩的语气,刑怀栩明明白白听在耳朵里,也像小孩似的,乖乖照他的吩咐做。
热水冲在头发上,再顺着脸颊脖子滚落身体,刑怀栩狠狠搓了几把脸,她几天没休息,脸和眼都肿得厉害,两条小腿也浮肿,就好像灵魂悬到了上空,身体却灌了铅,轻飘飘,沉甸甸的。
她洗完澡走出浴室,康誓庭果然端着杯热牛奶过来。
刑怀栩喝奶的时候,康誓庭就在她身后帮她吹头发。这两年,她的头发已经及腰,在热风下随意抓几把,空出的手上便全是落发。
他没有做声,安安静静吹干湿发,中途的时候,偷偷拔掉她的两根白发,藏在口袋里。
刑怀栩原先只是坐着,到后来便不受控制地往康誓庭怀里倒,康誓庭放下吹风机,将她拦腰抱进卧室,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刑怀栩软绵绵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