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忧心忡忡说他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让刑怀栩尽快赶来。
刑怀栩和康誓庭赶去医院,刑鉴修来的时候,除了震惊和哀痛,见到好好的夏蔷,也算半颗心安定。可好景不长,当天夜里刑真栎的重症监护室再次发出警报,刑鉴修亲眼看着医生护士将刑真栎推出病房,病床经过他身旁时,有位护士不小心撞到他,他往后踉跄一步,被刑怀栩扶住。
刑真栎那颗屡遭重创的脑袋以及摔落后被高位截肢的右腿暴露在刑鉴修眼前,他无意识地追着快速离开的病床往前走。
刑怀栩想扶他,被刑鉴修推开手腕,他的拐杖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刑鉴修沿着病床消失的长廊走了十来步,越走越慢。
隔着几步远,夏蔷哭倒在地,撕心裂肺,扶着她的刑嗣枚也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刑怀栩直直盯着刑鉴修的背影,心里死寂一片。
刑鉴修转身的时候,刑怀栩是离他最近的人,她清清楚楚看见一条红色的小虫狰狞着爬出刑鉴修的鼻孔,沿着人中朝他嘴里溜。
刑鉴修察觉到鼻子有些痒,他木讷地摸了下鼻子,沾血的手指让他神情迷茫,他看向刑怀栩,嘴巴微张,想喊她的名字。
“……不……不要……”刑怀栩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她扑向刑鉴修,在他倒地前抱住了他,“医生!医生!快来人!快救救我爸爸!医生!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爸爸!爸爸!爸爸!不要!不要!”
她从没这样害怕过什么,她以为许珊杉去世后她就不会再多畏惧分离。
可她没经历过的是,人越长大,越承担不起离别。
她哭天抢地想留住些什么,到头来落在掌心里的,依然只有这漫漫人生里的刺骨荆棘。
刑鉴修太重,压着刑怀栩一起倒在地上,康誓庭赶过来要分担他的重量,刑鉴修却死死攥住了刑怀栩的手腕。
“栩栩……”刑鉴修还有意识,他把刑怀栩的手抓出红痕,“真栎他……真栎他……”
刑怀栩哭道:“他没事的!他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有事的!”
刑嗣枚也爬过来,哭着喊爸爸。
刑鉴修看看她,又看看刑怀栩,霎时间老泪纵横,痛不欲生,“……就算我千错万错,恶有恶报也该报应在我头上,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错的是我!错的明明是我!他们只是孩子!是我的孩子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竟然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忽然激动起来,各抓住刑怀栩和刑嗣枚的一只手,想要用劲坐起来,“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吧!我活得够久了!救救真栎吧!我求你救救真栎吧!他才二十五……咳!咳咳!”
他越激动,鼻子里出的血越多,刑怀栩护住他的头,大哭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医生们赶过来,把刑鉴修抬到推床上,主治医生大叫着准备手术。
康誓庭抱住刑怀栩,见她眼神涣散,担心她撑不住。
段琥成了在场最冷静的人,他把刑嗣枚拉到一旁,才发现夏蔷一直蜷缩在墙角,神情木讷,灵魂出窍一般。他叹气,开始分工,让刑嗣枚带夏蔷去守刑真栎的手术室,又让康誓庭陪刑怀栩去等刑鉴修的手术。
两个手术室的出口在不同方向,段琥看着这四个人分头往两边去,对刑家的消陨,终于有了最深切的感知。
他想,那可是刑家啊,曾经多么遥不可及的刑家啊。
= = =
可能是老天爷听到了刑鉴修的祈求,十多个小时后,刑真栎被推回重症监护室,刑鉴修却被永远留在了手术台上。
他说要把自己的命换给儿子。
于是他死了。
死在这一年的大好阳春里,死在刑怀栩枯萎的心口上。
☆、第75章 我不后悔
第七十三章我不后悔
月嫂抱着小九走出卧室,反手关门的时候瞧见康誓庭站在走廊,本来就惆怅的脸顿时欲说还休,“太太她……”
“有和小九说话吗?”康誓庭问。
月嫂摇头,“就喂了奶,但不说话,小九喊她她也没回应。”
康誓庭默然稍许,低声道:“我知道了。”
“……太太真的不回刑园吗?”月嫂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犹豫道:“她昨天已经没有去守灵,再过两小时,那边也该出殡了,她……她真的不过去吗?”
康誓庭看向紧闭的房门,“刑园在催吗?”
“嗣枚小姐又打来电话问。”月嫂是刑园送来的人,对刑园家破人亡的现状,感伤甚于唏嘘,“先生,你劝劝太太吧,刑先生出殡,大少爷又是那个样子,太太是长女,应该到场的。”
康誓庭没有答应,只轻声说:“你带小九下去吧。”
月嫂叹气,抱着小九去楼下婴儿房。
康誓庭推开卧室的门,就见刑怀栩靠在床头,身上盖着绒毯,听到声音,她扭头朝他望来,一双眼像是在看他,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见。
康誓庭坐到她身边,见床头的早餐还是满的,她一口没吃。他端起粥碗,舀了一勺,递到刑怀栩嘴边。
刑怀栩定定看着他,嘴唇发白起皮,嘴角还有一个血色的泡。
“吃一口吧。”康誓庭柔声劝,“你已经两天没吃什么了。”
刑怀栩嘴唇紧抿,无动于衷。
康誓庭放下粥碗,换上月嫂早起炖的汤,“不吃饭,喝点汤吧,要不然小九也要饿肚子了。”
刑怀栩的睫毛颤了一下,半晌才凑近汤碗,抿着嘴一点点往下咽。她喝得很慢,许久才喝完半碗,然后再也不肯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