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2 / 2)

且听无常说 温三 2799 字 17天前

“两百多年。”单邪道。

姜青诉又问他:“两百多年前你如何知道他这么个人的,他又如何答应你了啊?人活在世,无死就无生,你与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不怕?”

单邪朝姜青诉看过去,微微低头,姜青诉则稍微抬着头,眨了眨眼睛,满眼都写着好奇。

实则在她死之前,还在京都当官的时候,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存在的。即便大昭国内各种鬼神之说层出不穷,有人疯有人傻,还有个同朝为官的收了贿赂,他家世代清廉,他当夜就梦到老祖宗在宗祠里数落他。

不过姜青诉不怕,她手上也沾了不少人的血,从未想过会有报应之说,只觉得人终有一死,怎么死不是死呢,可她想不出若在死前有人许她永生不死,她会怎样。

单邪问她:“你不气了?”

姜青诉愣了愣,回想起那鬼胎的事儿,于是伸手摆了摆,嘴角勾着笑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怎敢与单大人置气呢。”说完,又竖起大拇指道:“您办得好!凡事儿就得速战速决,您瞧,由您出马,省时省力。”

单邪见她那滑头样子,摇了摇头收回视线道:“他钟家世代为我所用。”

“世代?”说这话时,二人已经回到了地府。

过奈何桥,单邪道:“是,我已经记不清钟留是第几个人了。”

姜青诉心中怔怔,今日过桥的人不多,反而是桥下过水的人有不少,走桥者生前多行善积德,过水者生前定然行过恶,不论大恶小恶,总归有过。

几人魂魄从姜青诉与单邪的身侧飘过去了,他们俩也走到了奈何桥的正中间最高点,从这儿往远处看,忘川河上有许多摆渡的人,河岸左右看不太清,雾气氤氲,远方则是一片青烟,青烟之中立了几座房屋,也不知是哪家阴司鬼差的住处。

姜青诉伸手拉着单邪的袖子,拉完之后觉得稍微有些过于亲近了,于是收手笑道:“别急着回去,瞧瞧风景嘛。”

单邪瞥了她一眼,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随后说:“每日都一样,魂魄入地府,按罪孽分去处,一片哀怨阴冷之气飘在上头,有什么好看的。”

姜青诉扯了扯嘴角,安静片刻见单邪也没走,于是问:“单大人,你去过这么多次人间,可曾欣赏过人间的美景啊?”

单邪双手背在身后,腰背笔挺,他的黑发很顺,目光清明,薄唇轻启:“人间地府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姜青诉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嘴唇还翘着,单邪听到她的笑眉头微皱,眼神稍微有些不悦,于是姜青诉立刻将笑容收敛起来:“我并没有嘲笑之意,只是觉得……您还当真是只爱地狱里的那些血腥残暴的东西,对于美,并无甚追求。”

单邪道:“你就挺美的。”

姜青诉一愣,眨了眨眼睛,分明没有心跳,却觉得心脏漏了一拍,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点儿,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便是我所说的意思。”单邪道:“在我眼里,看到什么便是什么,山便是山,水便是水,花草树木就是花草树木。山与山除了形状高低与土壤,并无不同,水与水除了清浊深浅也无不同,至于花草树木……”

“除了颜色形状也无不同对吧?”姜青诉接了他的话,于是指着桥下过往的魂魄说:“这些在你眼里,也与山水花草一样?”

“魂魄便是魂魄,除了肮脏与纯澈,也无分别。”单邪说完,姜青诉指着自己:“我可也与他们一样,没有驱壳,只有魂魄,我生前还杀过人呢。”

单邪看向她,这一眼让姜青诉觉得自己有些无所遁形,她双手垂在身侧捏紧,盯着这人的眼睛,单邪的眼很好看,丹凤眼中瞳孔一片漆黑,甚至都看不到什么纹路,纤长的睫毛垂下,仿佛不见繁星的夜空,与五官拼凑,不似鬼,反似仙。

他道:“你不同。”

就这三个字,然后他就转身要走了。

第24章 长生碗:三

姜青诉愣愣地没反应过来,与钟留话别许久的沈长释才赶过来,唉了一声说:“我才与那二愣子多说几句话,你们便不等我了,害我又浪费了一张符,白大人,您帮我向无常大人要两张吧,您要他都给的。”

姜青诉见漆黑的身影在桥上消失,眨了眨眼朝刚来的沈长释看过去:“我……我好看吗?”

沈长释往后退了一大步,双手护胸带着点儿警惕:“你……你想对我作甚?”

姜青诉挥手:“我想作甚也看不上你,如实回答我便好。”

沈长释松了口气,他哪儿敢于黑霸王抢人,于是点头道:“好看啊。”

“与青山绿水比呢?”姜青诉一想不对,于是指着桥下过往的魂魄问:“与他们比呢?”

沈长释不解,说:“比他们好看,不过说实话,没有风娇娘漂亮,我见风娇娘时都愣住了。”

“风娇娘是谁?”姜青诉皱眉,心里想的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长释哦了一声说:“风娇娘是七年前从这儿过的一个青楼花魁,不过不要因为她是花魁就看不起她哦,她卖艺不卖身的,因为被迫卖身,故而当晚服毒自杀了。她来的时候正好被上一任白大人给瞧见了,哎哟,上一任白大人可喜欢她了,辞官追赶着去投胎,这不,阎王爷才让您过来。”

姜青诉:“……”

回想起单邪说那话时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是拿她开玩笑的意思,而且这人也不是会开玩笑的人。沈长释说到风娇娘分外激动,顺着风娇娘说到了上一任白无常,那张嘴便口若悬河停也停不下来。

姜青诉懒得听,抬脚便走,沈长释哎了一声跟上:“白大人,白大人我没说你最好看你生气了吗?你别不理我啊,哎,别走那么快啊……”

单邪不管十方殿的小事儿,姜青诉喜欢管,她这个人闲不住,故而拿着那日被钟留撞死的男人的生死簿翻了又翻。

生死簿上记的是那男人于七月初八赌钱,连输十把心燥难安,一时气喘不上来倒地,大夫来迟故而死了,与被钟留撞的那日也只是次日而已。

七月初七死,与七月初八死实则并没什么差别,也不算什么大事儿,那男人在地府得知自己早死一天还松了口气,说还好自己没给家里败了家财,就算是拿一天的命,换日后老婆孩子有钱过段日子吧,便去投胎了。

姜青诉不仅翻了那男人的生死簿,就连那男人的妻儿生死簿都翻过了,拼凑在一起并没察觉有什么不妥,他们甚至都不信宗教,也没得罪人,这么算来,如何能提前一天死去?

本来这事儿也算是搁置了,一天死去的人太多,来来往往此事便被冲淡了,不过大约一个月后,八月初,又有一个人早死一天,这才引起了姜青诉的注意。

当日单邪去地狱了,沈长释在十方殿里写写画画的,写的还不给姜青诉看,不给看就算了,还露出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她,姜青诉心里觉得不舒服,又闲着无聊,便来阎王殿这边找找老朋友,恰好碰见了夜游与阎王下棋,就蹲在旁边看。

夜游的棋艺很好,阎王爷不是他的对手,姜青诉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但笑不语,阎王爷朝她瞥了一眼:“霏月,你看我下一步……”

姜青诉刚要说,夜游立刻嘶了一声:“白大人,观棋不语。”

姜青诉道:“我自然知道观棋不语,难道我还能告诉阎王爷下这儿吗?告诉他了我成什么人了不是?”她说话时,顺手将位置指出来了,阎王爷高高兴兴地落子,夜游阴沉着脸道:“你就是真小人。”